第169章 女帝师三(31)[第3页/共4页]

李瑞道：“皇后久病薨逝，实是平常。大人适逢其会，获咎入狱，这是不平常。杜子钦说，大人三年前就被封做女录，可见甚得圣意。现在进御书房做女尚书，陛下唯恐大人感染权势，作威作福，有碍政治清正、国度安宁，乃至身败名裂，毁家殄族，故趁机小惩大诫，使大人常有惕怵之心。且将大人投入狱中，也避开了朝野流言，实是一片珍惜之情。下官这才明白。先前竟鼠目寸光了。”

我微微嘲笑：“甚么是平常中的不平常？”

李瑞叹服，随即茫然：“这二人实是颖妃娘娘命下官进宫缉捕的，但究竟是何罪恶，下官实在不知。颖妃娘娘只说，关到上元节今后才放出来，还要赶去做苦役。”

我赶紧行礼：“玉机戴罪之身，不敢当。大人的苦心，玉机都明白。”

面前一片乌黑，周遭万籁俱静。一身盗汗，心不足悸。看来这病是永久也不能病愈了。

怨不得李瑞对我虐待之余，更多了几分谨慎奉侍和耐烦宽解，“‘角立卓荦’如许不通的话，也是学杜子钦的么？”

我又问：“漱玉斋诸人都好么，陛下可有迁怒他们？”

狱中孤傲，不但有诗书为伴，有多年旧友着意开解，另有素不了解的人刚强地不以此厄为意，人生若此，也可光荣一二了吧。因而慎重伸谢，又问起宫中景象。李瑞道：“皇背面七已过，各家轮番住在宫中守灵。宫中各处的人手都用上了，还嫌不敷。幸亏颖妃娘娘无能，统统有序。”

李瑞一怔，随即豁然一笑：“甚么都瞒不过大人，那下官就实话实说好了。那杜子钦是下官一个远房亲戚写了信荐来的，不然不知秘闻，下官如何敢将屋子赁给一个外埠人？那一日回家去换衣裳，杜子钦问起宫中的丧事，下官偶然中提及大人入狱的事情。杜子钦便细细问起大人的行迹神情，末端说道，大人入狱不过是平常事中的不平常，不值得大惊小怪，迟早会放出去，还会官复原职。”

我垂首道：“我已被免官，又是罪人。大人唤我玉机就好。”

芳馨深深一拜，喜极而泣：“这八九日，奴婢度日如年。幸而有做不完的活，奉侍不完的人，不然，奴婢真不晓得如何过这日子了。”说罢取出帕子拭泪。

李瑞瞥了一眼书桌，浅笑道：“大人在狱中尚不忘读书，公然有王霸说的‘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的……风骨。且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筋骨，劳其心志，饿其身，空乏体肤，行拂乱其所为也，以是动性忍心，增益其所能。’大人饱读经史，于窘境中尚不忘读书，公然较凡人角立卓荦。”

我叹道：“彻夜皇后召见，我应对不善，惹皇后活力了。”

李瑞亦唏嘘不已：“大人说这些做甚么？若没有大人指导，我李瑞焉有本日？大人好生歇着吧，明日还要夙起呢。下官先辞职了。”又指着灯台道，“这盏灯就留在这里，火折子也留下。”说罢从怀中取出火折，双手奉与我。

远远瞥见低矮的铁窗中透出融融灯光，饧涩的双眼顿觉清冷，不觉加快了脚步。走进狱室，但见小窗下摆了一套小小的桌椅，固然班驳开裂，却纤尘不染。笔墨纸砚、戒尺册本陈放仿佛。热水已然兑好，炭火正旺，连汤婆子都灌了滚烫的水，裹了棉套子塞在被中了。

天刚亮，小钱就送了很多平常所用之物出去，连我平日爱看的书都拿了好些。又道：“昨夜本就要送过来，只因宫门关了，才没来得及。”

李瑞感慨道：“没有甚么不便的，下官照办便是。大人本身也在这里，竟还想着旁人的处境，大人真乃仁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