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女帝师三(29)[第4页/共4页]
我叹道:“娘娘所言有理,微臣也觉得他的话不成尽信。微臣大胆,叨教娘娘,既然不信,大将军又为何派张武四周找寻奚桧,更不吝在汴城田野杀人灭口?”
芳馨一怔,问道:“女人说甚么?”
皇后与慎妃幼年时同用《蜉蝣》中的叠字来为丫头取名,想来都“心之忧矣”,念“于我归处”吧。
芳馨赶紧扶住我,怜惜道:“女人的心疼病又犯了么?”
芳馨扶着我道:“女人节哀。”
我伸手拂去裙上的水渍,微微苦笑道:“皇后好端端的和我说着话,俄然就崩了,姑姑说呢?”
皇后顿时语塞,歪在枕上爬不起来。忽见她喘着粗气,呵呵大笑起来,桃红色的床帐上如泼墨般洒上几溜血点子。胸中收回爆裂的声响,吓得我跌坐在地上。笑过以后,她凄然欲绝,要求我道:“你就不肯说一句实话么?”
芳馨双手一颤,顿时溅出几滴茶水。她忧疑不定,嗫嚅道:“女人……这是何意?”
芳馨道:“奴婢扶女人安息一会儿。”说罢抢先开了走廊绝顶通向西暖阁的门,热气劈面而来,一道暖和的灯光如春水流泻,心生无穷神驰。终究到了这里,到了这一步,这半晌的小憩于我相称首要。
皇后又问道:“那……小虾儿是被谁杀人灭口的?”
太医道:“启禀陛下,皇后病重之人,本该服了药早些安息,却不知为何,俄然动了大气,乃至肝气结郁,一时不能纾解,这才……”
穆仙泣道:“蜜斯……”
皇后的肝火垂垂被我挑起,她的脸顿时由黄转红色,切齿道:“奚桧不过自证自言,从未与废舞……舞阳君对证,且他逃逸在外一年,拿到刑部就惧罪他杀。他的话不成信!”
天子哭了好一会儿,才回到椒房殿,在雕花凤椅上坐定,却迟迟说不出话来。小简忙命人上茶,又向穆仙道:“无干的人等都叫他们退下去吧。”穆仙起家使个眼色,除了贴身奉侍皇后的两个宫人和尚未拜别的太医还留在殿中,其他人等都退了个洁净。我和芳馨一身素衣如雪,伏在角落里不敢昂首。直到闻声玉枢和颖妃低声抽泣的声音,心中稍稍安宁。
心跳得短长,针扎似的疼,泪水滚滚而下。有一瞬,软弱与怜悯占尽上风。就奉告她真相,让她去得放心些吧。但是口唇一动,我只听本身一字一字道:“‘势得容奸,伯夷可疑;苟曰无猜,盗跖可托’[70],娘娘实在是多心了。微臣所言,句句失实。”
夜深了,人却相互惊扰。云板声更加锋利,将连日来统统的寂静欢乐一一刺破,又将统统的诡计假象十足击碎。我揉一揉红肿的额头,甚是悲观怠倦:“有姐姐在,约莫我不会死。最好把我免官逐出宫去,也就能过些太常日子。”
天子又问太医道:“你看过皇后,可有甚么不平常之处么?”
她终是没有力量,由着我将锦被拉扯到她的肩头。相距更近,我已经能闻到她口中或新奇或陈腐的药气,那是将死之人独占的恶臭。心中有讨厌,有怜悯,有称心:“回娘娘,自咸平十三年春季,微臣受命查验俆女史溺毙文澜阁一案始,便知娘娘狐疑家父。初闻家父在汴河上遭了河盗,微臣便有些不信,因而命弟弟朱云细心查访,方知来龙去脉。”
是很可惜,却容不得我软弱与悔怨。善恶安闲民气,成败却另有辩白的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