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女帝师三(24)[第1页/共5页]
天子的脸被小简的后脑遮住了大半,连声音都有些沉闷。只听他缓缓吟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玉机笔下的‘君子’,是谁?”
我只作不觉,躬身退出东暖阁。
只听华阳又道:“我要永久在宫里陪着母后。如果他们非要逼我嫁,我就学升平姑姑,也去白云庵削发去,为母后祈福。”
我微微惊奇:“殿下不肯让女巡伴随,莫非是……”
从定乾宫出来,时候还早,因而先回漱玉斋换衣。正月里恰是闲时,气候又冷,世人都躲在屋里吃喝谈笑,宫苑寂然。太阳渐渐爬上了高墙,我也不往屋里去,只坐在秋千架子上,倚着枯藤发楞。绿萼笑道:“女人要茶水么?要点心么?”
我笑道:“很好。比七八年前好多了。”
我赞叹道:“殿下所言甚是。”
华阳满不在乎道:“让她们去焦急好了。”
她的小手温软而潮湿,姿势密切而天然,我不由一怔。她也一怔:“玉机姐姐你的手如何如许冷。”说罢左手紧了一紧,又将右手搭在我的手背上,似要将她双手的热度全数通报给我。她的母亲是我恩主的仇敌,她的同胞姐姐是被我父亲设想殛毙的,她与我也并无友情。在与她肌肤相触的那一顷刻,内心有一丝从未有过的非常。就仿佛水与火偶尔相触,本来毫无等候,不想中间却隔了一层油,因而碧水鄙人,烈火在上,炯炯相照,如同肝胆。我微微一笑道:“多谢殿下。”
我恍然道:“这是天然。”
我忙道:“殿下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宫了。皇后身子不好,殿下是最孝敬的,如何能让娘娘担忧?”
这设法像伯夷、叔齐不食周粟一样倔强而稚拙,又像太伯、仲雍文身断发[58]一样断交和动人。我不由笑道:“实在自有侍读以来,还没有哪位皇子和公主的侍读成为妃嫔,殿下实在不必担忧。”
华阳道:“我也想像玉机姐姐如许,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
我带着她回到玉茗堂的西厢,叮咛小丫头将楼上的嫁妆拿下来,又命绿萼出去为华阳梳头。趁其间隙,我命芳馨亲身去守坤宫禀告华阳公主的状况,并说一会儿就命人送归去。待华阳梳好了发髻,我亲身奉茶:“公主殿下坐一会儿就该归去了,嬷嬷们焦急自是不打紧,就怕皇后也焦急,于凤体不宜。”
我想了想,低头感喟:“玉枢有些不欢畅了。”
玉枢端坐在一张长桌前,见我出去,忙起家挽住我的左臂道:“你再不来,菜就冷透了。”
华阳道:“玉机姐姐,升平姑姑究竟为何削发?真的是因为驸马不要姑姑了么?”
天子笑道:“玉枢的确比你美,因为她比你有血有肉。你和她比,只是一缕灵魂罢了。”说罢他扶着腰刀大踏步走出了御书房。小简和几个宫女一股脑儿都跟了出去。
芳馨道:“但是女人若不开阔,皇后也不会放心让公主在这里。”
华阳道:“那玉机姐姐为何不肯嫁给父皇?”我顿时语塞,不待我答复,她又道,“母后说,玉机姐姐是宫内里最聪明的女子,玉机姐姐必然是感觉嫁给父皇并不好,以是才不嫁的,是不是?”
乳母仓促行了一礼,回身出了漱玉斋,向宫人挥了挥手,一群人远远地去了。我回身下拜道:“漱玉斋女录朱氏拜见华阳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我蓦地一惊,再想不到他会如此问我。现在,我亦问我本身。十年前的《绿鬓青衣》,十年前读《淇奥》时的有感而发,究竟是为了谁?固然只是游戏之作,却也并非没有一丝实在的情素。若必然要说是为了谁,约莫是高旸吧。“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56]。都畴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