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女帝师二(55)[第2页/共5页]

我行礼道：“玉机人微言轻，恐无能为力。再者，玉机已与于女人断交，只怕有负王爷嘱托。”

天子一怔，不由大笑：“当年你于此事心知肚明，朕召你来御书房问你与慎妃查阅内史之事，你还和朕装胡涂，这是欺君之罪。欺君抗旨你占全了，这会儿倒怕朕降罪了？”

我淡淡一笑，将热巾覆在脸上。芳馨忙关了窗户，扶我坐在妆台前，又挥手令世人出去。我思忖很久，感喟道：“可惜他是天子。”

辛夷微露忧色，敛衽道：“是。”

颖嫔道：“姐姐肯指教，易珠感激不尽。”

忽见屏风后转出一个面色膛黑的蓝衣青年，嘿嘿嘲笑：“朱大人还没有嫁给皇兄，倒学得他一身刻毒无情的性子！”本来是昌平郡王高思谊。

芳馨啧啧称奇：“这位梁徒弟是个好儿子好哥哥，但是对老婆未免就不公道了。”

我推了碗箸道：“我那里得空叫他改戏词呢？”

梨树上的绢花虽没有拆下来，却已经泛黄了。似有若无的香气悄悄浮动，像是夏季里可贵兴旺的阳光中幽游的细尘。台上有平生一旦在披着水袖踏着云步，相携而唱。台下不远处，却有几个新徒正抱了青色的被褥出来，搭在梨树之间的长绳上，正要拿棍子拍，见我和康总管来了，忙袖手退下。走得近了，能嗅到尘凡中沧桑的味道，裹挟着台上端倪间旖旎的眼风，天上人间。

未等我答话，高思诚便蹙眉唤道：“四弟！”

我举眸，与他相视而笑。

我穿好衣裳，站在窗前看世人一面谈笑一面拧了热巾子擦拭雕栏牌匾，水声撩起薄薄的烟，涣散出明丽的色采，像藕臂上的七彩珠光。芳馨攥着我的发梢渐渐梳理着，细细打量着我的面色，浅笑道：“女人这一觉好睡，向来没见女人无事睡得这么迟的。”

我体贴道：“陛下会如何措置于氏？”

天子道：“罢了。你好生说了，朕就不治你的罪。”

辛夷垂首道：“大人面前，奴婢不敢坦白。娘娘这些日子内心不大痛快。”

我笑道：“‘君子之善善也长，恶恶也短，恶恶止其身，善善及子孙’[97]，此春秋之义也。况武帝的功劳纵比千秋，亦不失容，何必在乎那一眚？”

芳馨抿嘴笑道：“奴婢畴前就说，女人和陛下是极谈得来的。”

康总管的笑口像是用刀在西瓜上刻下的半月形：“梁徒弟昨日在家中吃咸了，明天一来梨园便不断地咳嗽啐痰，奴婢见他唱不得，便请他回家去歇着了。”

御书房暖和敞亮，茶烟袅袅。奏疏堆叠如山，显得大志万丈，连封题的枯叶黄中都透着光鲜明快。龙纹端砚中已经干枯的朱砂墨凝成超脱的几道，像漱玉斋窗上巧手剪裁的妥当窗花。他靛青色的长袍上，用金线绣着两条在云中嬉闹的游龙，翩然如梦。我忽而悔怨起来，我或许当穿那身若竹色金丝联珠佛手纹长袄、梳着双环望仙髻来才是。全部御书房，只要我练色的朝服显得最机器无趣。

在锦素之事上，我就是城楼上用心正亦不正的司马懿，也是心中了了、口中浑沌的辛宪英。

辛夷道：“娘娘说，大人是朱紫，年赏是自守坤宫以下的第一人。天然不能怠慢。”

天子淡淡一笑道：“那就好。朕本来还怕你内心不好受。”

午歇起家后，天很快便黑了。我来到章华宫的时候，颖嫔亲身带了辛夷和淑优在西配殿外等待。只见她身着快意云纹长袄，淡淡的桃红色呵气可褪。螺髻上只簪了一朵粉白宫花，脑后两绺白绿流苏垂下，像春日精密的雨丝落在她乌黑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