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南山朝隮[第2页/共4页]
美郎君的剑眉凝作了川,左手在袖中悄悄颤抖。俄然间,他仿佛置身于吴县,有一个绛红小女郎正对着他做肃拜礼,声音冰冷:“刘郎君,这是昔年,郗璇承蒙郎君之奉送,现物归原主……”
自从六年前两人相逢于新亭,世人多喜将二人互较。
王羲之愣愣的目送牛车远去,半晌,方才渭然叹道:“瞻箦,实乃真人也!”随后踏上自家牛车。坐于车中,犹在心想:怪哉,瞻箦最后一眼颇是难明,莫非我有甚不当之处……
秋色长街,风卷落叶而缠袍,王羲之迎着刘浓大步而来,一身乌衣在风中裂展如墨旗。
此时,因王导在建康,故而琅琊王氏青俊后辈大多都在建康司徒府,山阴只是族人闲居之地,而在王羲之的身后,十几个侍从正用长长的竹杆,将一群白鹅归作一处以防逃脱,是以全部长街便充满着“嘎嘎”的声音,路人见之纷繁立足,指指导点。
王羲之瞅了瞅身后的鹅群,朗声笑道:“至豫章而归,路过白云山,机遇偶得之。瞻箦且来观之。但有所喜,便赠于瞻箦。”说着,风雅的挥了挥手。
葛洪前来山阴,一为纪友治病,二者亦为刘浓,当下便应允。
这是个倔强的小女郎,如她的名字,亦如她所言,老是那般隐晦:‘刘郎君,锦信尚需再来……’
若说是门弟之见,但刘浓多么人物?能与谢氏后辈订交,又岂会畏乎高门!
“唉!”
刘浓双手按膝,目视矮案上的青铜雁鱼灯,灯花“批扑”作响。
明白鹅获得自在,顿时一阵引颈高歌。
二人对揖。
刘浓揖手道:“见过长辈,纪郡守……”
刘浓漫不经心的打量着。目光却由然一凝。辕上的侍从见了刘浓也是蓦地一怔,随后跳下车辕,疾步行至近前,见礼道:“见过刘郎君,刘郎君迩来可好?”
刘浓面呈难堪。心想:‘王羲之极是爱鹅,甚喜鹅之灵动,更由此触景于笔端,由生‘之’字数十类笔法。何如我非彼,彼之所爱,非我所喜。’便笑道:“逸少美意,刘浓心领而不敢受。逸少书《黄庭》一部,方才换得此鹅,来之不易,理应好生珍惜!”书与写非同。书乃纵心趁意之举,极耗心神。是以,凡是书法大师都极是惜墨。
刘浓不着陈迹的抹了一下左手,缓缓迎上前。
“这……”
刘浓眉头紧皱,快步上前扣问纪氏门随,得知是纪友抱病而非纪瞻,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纪友这厮五毒俱全:贪酒、好散、喜赌、恋色、聚气,不抱病于身才怪了,前几日刘浓见他时,这厮衣衫不整、醉熏熏的追着侍姬满院跑,被纪瞻抓住好生抽了一顿鞭子。当时,刘浓便悄悄感觉:这厮印堂发墨,眉松而目驰,怕是将一命呜呼……
王羲之浅笑着谛视鹅群,清风卷起他的冠带漫漫飘飘,而其声音也骄易若絮:“昔日,与瞻箦并肩于新亭。羲之极慕瞻箦之灵慧;月前,与瞻箦再逢于此城,羲之恍觉新亭重现,方知瞻箦之不易,实乃大不易也!现在,瞻箦之名路人皆知,瞻箦之才亦盖过羲之不知凡己,但是,为何却自缚自束也?莫非,王羲之难入瞻箦之眼尔?”
“瞻箦……”身侧传来王羲之的唤声。
二人相隔十步。
王羲之故意与刘浓订交,但始终感觉俩人之间隔着薄薄的一层,模恍惚糊令人见之不明。依王羲之高傲的本性,能忍到现在才挑明,已是难为他了。若非面前之人乃是六年前的总角之友,他早已拂袖而去,怎会与其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