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 乌衣绯裳[第2页/共3页]
王羲之送于门口,恍觉族伯的身影愈发佝偻……
红裙飘摇,红筱踩着水月长廊而来,怀中捧着锦盘,内置衣衫与头冠,色呈绯红。
室中极静,可闻轻微火舌声。桓彝凝睇儿子已久,桓温按着膝,微微倾身,目光开阖,冷锋乍射。
却于此时,司马绍重重咳嗽起来,直咳得面红耳赤亦收不住,继而浑身痉挛,眼泪鼻涕一起流。刁协大惊失容,当即便命宫人延医。半晌后,数名太医提着药箱仓促而来,细细一评脉,面面相窥,却说不出个以是然。
自晋室复立于江左,帝室陵夷致极,外不掌军权,内不控朝局,司马绍乃有识之帝,岂会任由世家掌权,故而,其人之作为虽暖和,却与司马睿大相炯异,何如,操之过急。休言其他,世家安闲惯了,岂容皇权鼎盛?亦如贾后,亦如王八之乱,目前头顶玉冠,明日颅挂市口,朝不保夕!
这时,门随疾步上前,捧出一封信,恭声道:“家主,有信至。”
“然也。”
水色浸信,洁白若玉,刁协接过信,见未具名,淡然问道:“投信者乃何人?”
红筱莞尔一笑,掩嘴道:“郎君,莫非意欲对月着装乎?”
红筱一手托着锦盘,一手拽着裙摆,浅浅万福,嫣然道:“小娘子言,卯时即需入台城,此地距台城尚需半个时候,故而,寅时即需着装。”言至此处一顿,缓慢的瞥了一刘浓,轻声道:“婢子从未奉侍郎君着朝服,考虑着,莫若……莫若先行尝尝……”说着,说着,脸颊红透了,这套二品武官绯服,佩饰繁复,她已然揣摩了半宿,此中有几件,委实不知该如何穿戴。
桓彝挽了挽袖子,长身而起,度步至门外,瞻仰天上星斗,但见星光暗淡,月色皓洁,深深凝睇一阵,回顾道:“恰若乾之星相,月辉其光,星黯其色。然,月仅其一,繁星难数。若吾料非差,汝之所谋,也许,将适得其反。”
“甚好,甚好……”王导提起竹勺,搅了搅壶中水,未看侄儿,谛视着茶水起伏,淡声道:“道徽既已提亲,且待来年,汝当于深猷一道结婚。暨待朝议毕罢,汝当退隐会稽。”(深猷,王允之的字)
王导捉起另一盏,吹了吹盏中浮沫,浅抿一口,笑道:“处仲虽亡,亡得当时,亡得其所。我琅琊王氏之所存,并非在处仲,亦非在吾,当在汝辈尔。汝辈若不自弃,我琅琊王氏便可簪缨不替,冠冕不替,世禄不替。”连续三个不替,道尽世家本质。遂后,大司徒看了看侄儿,叹道:“身为世家子,当为家属谋。逸少意不在功名,王氏却需安身于朝堂,如此,方可安享山川云雨……”
“陛下圣明!”
诸此各种,刘浓有所耳闻,心中自知,司马绍已然迫不及待,新皇大朝,按律遵礼,当行台议、庭议、大筵群臣。台议乃三公与帝议,庭议则是五品入殿共议,厥后,则乃九品以上盛筵。待至盛筵之时,朝中格式即现。
大司徒气色极好,正行玩弄案上茶具,壶中水已沸,浅闻噼朴声,王导不慌不忙的拾起竹勺,于壶中微微一搅,细观茶色,碧绿若玉,悄悄一嗅,浓香盈透,淡然一笑,以勺勾得七分满,缓缓注入竹盏中,声音平平:“煮茶需随心,意至则茶醇。常闻人言,成都侯擅烹清茶,惜乎,何尝其味。然,茶色有浓淡,茶意有诸般,其人所行之志,一定适于汝。”
……
牛车辗影而走,待至府门前,车夫顿住牛,挑起前帘。刁协捋着髯毛踏步出帘,站在辕上看了看门前灯笼,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