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明皇帝二年(公元558年)-春[第1页/共4页]
随即宇文护扶毓儿即位,金罗成为了皇后。
“大抵在洛阳的那几年,是我人生里最欢愉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伸手拉住我的手,看向毓儿:“至尊,妾想同太后伶仃说几句话。”
我又一笑:“很多年前,我曾客居洛阳。只记得那年,也如这般大雪纷飞。我见天井里的烛火暗了,怕照不见路,就去剪那些烛芯……”
“不必奉告我了。”我看着她。
还未待她答复,我又说:“人说洛阳花似锦,铜驼陌上集少年。”
现在的天子已经是毓儿了。
“金罗。你会好起来的。”我紧紧握住她枯瘦的手。丧子的痛苦折磨着她,嗜心灼肺,无可减缓。
我微微侧目看着她。年青的女孩,眼中有暖和又果断的光芒。盛不凌人,衰不寒微。实在可贵。――
金罗忽然长眠于这一年漫天飞扬的大雪中。直到死,她都觉得她是我和如愿的孩子,并且幸运地死在这个谎话里。
啊,颠三倒四,我竟胡涂了。
这是几分他的风骨。
泪水俄然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下她的脸庞。她哽咽着,又问:“我就要死了,但是有一件事,多年来我一向想问你。你能不能奉告我实话?”
她说:“司空杨忠宗子杨坚。”
我转过甚。
“太后。”
她的手是滚烫的,干枯的,触之心伤。
我从面前的书卷中抬开端,看着站在大殿台阶下的年青侍女,说:“皇后?胡摩不是已经削发了吗?”
她听了,竟悄悄一笑,说:“阿父在饮下毒酒之前,有一句话留给你。我因恨你,并未转告。”
“独孤伽罗。”她说,“先父是独孤信。”
“他们都是金罗的嫡亲――这该算是你对她的一点赔偿吧。你又何尝晓得,她因为爱你也支出了平生的代价。”
她目望远方,叹了口气,轻声说:“我传闻,先父是因为太后才被太祖天子记恨,留下一道密诏,赶尽扑灭。”
他的老谋深算的眼中闪出妒恨的光:“这些年我日日不得安寝!我几近发疯,而这狂乱我却无处可说!”
“我已忘了他。”
只剩一颗空无一物的心,无边无涯。
啊。
时候消磨了统统。权力,名位,爱恨,存亡。消磨殆尽。
不知愣了多久,侍女的轻唤将我的思路拉了返来:“太后,来人报说太医诊断皇后就在这两天了。太后是不是要去看看?”
我已忘了他。我已忘了定州城外的河滩,忘了洛阳纷飞的白雪,忘了弘农的大雨,也忘了永宁寺的残垣断壁。
我抬手拢了拢大氅,回身正要拜别――
伽罗见了他,神情不卑不亢,对我行了个礼:“伽罗辞职。”又对他行了个礼,翩然拜别。
金罗听了,沉沉叹了口气,又似不甘心,诘问:“他们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昔年杨忠同如愿交好,传闻他的几个儿子个个雄才。只怕宇文护是担忧独孤氏会和杨氏结合。
语焉不详,不清不楚,总之就是薨了。
我看着他,心中陡生怜悯。在权力和爱情中,他挑选了权力。他亦挑选了作为人上之人,高高站在孤傲的颠峰。男人都会如此挑选。他们管这叫做志气。
她顿了一下,说:“我不是你的孩子对吗?我的亲生母亲是你杀的,是不是?”
一场雪,在洛阳。一场雪,在云阳。
六合间迷蒙的大雪中,那副画卷缓缓展开。阿谁梳着双丫髻细剪烛芯的少女是那样娇俏可儿。烛光映照她的脸,红红一片。映在眼中,晶亮亮的都是欢乐和等候。
那如花美眷,已如落日西下水东流,再难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