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才论当下[第1页/共8页]

“我老了。”落羽生摇了点头，“打打杀杀没甚么意义，既是乐道大会，就比音乐好了。”

殿前一片空位，坐得满满铛铛，朱元璋居中占有，斜倚龙床，神情阴沉沉的，仿佛思考甚么，全无寿诞高兴。身边几个妃子、公主为他端水斟茶、剥橘分柑，均是欲近还远，战战兢兢。此中乐之扬认得含山、宁国二人，含猴子主秀色怡人，鲜丽的朝服间暴露一段乌黑颈项，见到乐之扬，她双目一亮，小嘴上翘，仿佛很有不屑，但是眼底深处，一股热辣辣、活泼泼的光彩喷薄而出、流转不定。

这时琴声一扬，乐之扬恍然惊觉，刚才的幻象令他难过怅惘。定眼望去，落羽生正向他看来，目光峻厉，似含责备，乐之扬想起老者之前的叮咛，忙又凝注心神，细心旁观他鼓筝的伎俩。

“殿下……”一个寺人抖索索上前，“这，这个……”

朱元璋又道：“你这和另有些繁华气，削发之前，但是官宦后辈？”

落羽生嘿了一声，接着说道：“技艺只是其一，不但如此，你还精通历代乐律，远非平常乐工可比。”

乐之扬一呆，恍然明白朱微的行动，敢情小公主意他鼓筝的伎俩、所用的乐律和落羽生普通无二，唯恐他也如老者一样俄然消逝。

朱元璋略略点头。宁王叫了六个寺人，跟着晋王的两位侍从出宫。过了半晌，八人吭哧吭哧，抬来一个庞大物件，一丈见方、两人多高，大抵分为高低两部，下方是一个方形木柜，质地为金丝楠木，雕镂鸟兽花草，技术精美入微，上方竹管林立，均是异种紫竹，竹管上镶珠嵌玉，琳琅满目，管口用黄金制成莲花蓓蕾，花瓣上的纹理清楚可见。

落羽生冷冷道：“了不起的多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落羽生道：“取一盆来，我有效处。”他言辞倨傲，换了别人，宁王必然大大活力，但这话儿从他口里说出，宁王却觉理所当然、顺从不得，转头使个眼色，令寺人取来一盆净水。

这一番话至深至奥，世人听得一头雾水，唯有冲大师双眉连挑，目透讶色。老者所说，无一字不是“大金刚神力”的精要，只是此中的境地，冲大师修持多年也未能勘破。可他貌似恭谦，赋性狂傲，惊奇以后又大为不平，嘲笑道：“好啊，足下装模作样，竟是武学妙手？”

宁王机警一下，厉声叫道：“搜刮四周，把他找出来……”因为惊骇，嗓音变窄变尖，比起寺人也不遑多让。

落羽生道：“转调之难，并未难在技艺，而是乐律不对。”

“陛下料事如神。”冲大师成心偶然看向冷玄，老寺人佝偻肩背，杵在哪儿无声无息。

乐之扬正要认输，忽见朱允炆冲他浅笑点头，乐之扬心想：“太孙待我不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若不战而降，仿佛有些对不起他……”

忽见朱微手按心口，长舒了一口气，神情渐渐败坏下来。乐之扬莫名其妙，悠然站起，冲大师上前一步，合十笑道：“善哉善哉，贫僧还觉得仙长也要消逝了呢！”

乐之扬笑道：“小道一贯笨拙，若不投机取巧，哪儿另有胜算？”宁王呵呵直笑。

“关联大了。”落羽生说道，“三分损益法算出“五度相生律”，各调不均，都有偏差，这里一丝，那边一毫，各均的偏差叠加起来，共有一分二厘一毫二丝（按：0.1212，中国当代没有小数点，小数以寸分厘毫等长度单位代替），放在别处，这点儿偏差算不了甚么，放在乐律当中，就成了转调的莫大困难，比如这一段，若以‘五度相生律’弹出……”从乐谱取了一段，顺手弹出，公然走音窜板、咿呀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