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逆贼横行廷臣受戮 皇灵失驭嗣子承宗(1)[第1页/共3页]

敦复召谢鲲入问道：“克日都下人士，有无贰言？”鲲回声道：“物议悠悠，原不敷计，但公尝谓朝臣重望，莫如周戴，诚使大用二人，群情天然服帖了。”敦起火道：“君真细致，不达时势，二人怎可大用？我已遣人收捕了。”鲲不由骇愕，再欲进言，旁有参军王峤，向敦谏阻道：“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想公定知此语，何如捕戮名流？”敦怒上加怒，竟欲杀峤。鲲亟进谏道：“公举大事，不妄戮一人。峤不过纳言忤意，便欲把他衅鼓，也未免过火了。”敦乃释峤不诛，惟黜峤为领军长史。周顗被收，道经太庙，向庙大喊道：“贼臣王敦，颠覆社稷，枉杀忠臣，神祗有灵，应速诛殛，毋使漏网。”说至此，被兵士用戟刺口，血流至踵，仍不改形。道旁行人，俱为流涕。至石头城南门外，正值戴渊亦被绑前来，渊已面无人色，顗仍容止自如，引颈就刑。顗被害后，渊首亦相随落地。同是一死，勇怯差异，泰山鸿毛，以是有别。

导出与百官商讨一番，还白元帝，百官承导意旨，当然不敢斥敦，但请元帝颁布赦书，并加王敦官爵，伤令退兵。元帝无可如何，只得下诏大赦，进王敦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封武昌郡公，领江州牧，使太常荀崧赍册诣敦，敦语荀崧道：“我此来不望升官，唯欲为国度除患，统统册封，我不肯受，烦卿缴还便了。”实是无君，非特伪让罢了。崧申劝数语，敦终不听，乃辞归复命。敦又调集百官，议废太子，呼中庶子温峤至前，厉声诘问道：“太子有何德望？卿侍东宫，理应深知。前人有言：‘事父母几谏。’主上有过，不闻太子谏阻，莫非尚得称孝么？”峤安闲答道：“钩深致远，非肤见所能窥，据峤看来，太籽实是贤孝，就是公来辇下，亦未闻东宫抗议，贻误国度，怎见他不从中几谏哩？”大众亦随声拥戴，齐称太子有道，说得敦无可回嘴，不得不自发自收，含混畴昔。百官乃复还朝。

却说刁协走死，刘隗奔今后赵。王敦并非不闻，本来君侧已清，理应入朝赔罪，出兵还镇，但敦是个蜂目豺声的忍人，既已起事，怎肯就此罢休？当下据住石头，按兵不朝，明显是勒迫元帝，志在横行。元帝没法抵抗，只得令公卿百官，统往石头，劝令罢兵。敦盛气相见，不待百官开口，便先问戴渊道：“前日交兵，君另不足力否？”渊听了此语，悄悄吃惊，勉强接口道：“怎敢不足，但苦不敷。”敦又问道：“我今为此事，天下觉得何如？”渊答道：“但论形迹，未免指公为逆，若体诚恳，应当谅公为忠。”模棱语恐不敷欺奸。敦嘲笑道：“卿也好算是能言了。”又顾周顗道：“伯仁！汝未免负我。”顗抗声道：“公发兵犯顺，下官亲率六军，不能失职，终致王师挫败，这原是有负公心呢。”敦被顗挖苦，倒也无词可答，但召入王导，屏人与语道：“老弟不消我言，几乎儿灭族了。”导答道：“兄亦太觉孟浪，本日幸运得志，还是祖宗的庇荫，得休便休，幸勿过分。”敦掀髯道：“弟为何这般怯懦？刁刘余党，尚列朝廷，还须撤除数人。且主子由我等推戴，怎得疑忌我家？就使主位不移，也当有一番鼎新，方免后忧。”导又道：“但教朝廷悔祸，不再加忌，我兄弟长得安然，也好趁此干休了。”可见导当时心术。敦尚是摇首，导乃退出。本来元帝即位时，敦忌帝年长，意欲另立幼君，以便专政，独导不肯依敦，以是敦有此如此。

元帝又使王彬劳敦，慰劳他做甚？莫非他能杀大臣么？彬素与顗善，先往哭顗，然后见敦。敦见他脸孔惨痛，另有泪痕，便问为何事？彬直说道：“见伯仁尸首，不由惨痛，以是下泪。”敦愤然道：“伯仁自寻死路，死何足惜！汝与他有甚么交谊，反去哭他？”彬答道：“满朝大臣，如伯仁奸佞，实未几得。况朝廷新下赦诏，伯仁本无大罪，无端遭此酷刑，怎得不悲？怎得不哭？”敦又道：“汝莫非病疯么？”彬不由横眉道：“如兄抗旌犯顺，殛毙忠良，谋为不轨，如此畴昔，恐祸及百口了。”说着，词气慷慨，声泪俱下。敦攘臂起诟道：“汝这般无礼，狂悖已极，莫非我不能杀汝么？”这数语声达帐外。王导闻知，抢步趋入，忙为排解，且劝彬向敦拜谢。彬直答道：“脚痛不能拜。况彬并何尝获咎，何必称谢。”敦狞视道：“脚痛比颈痛，究竟是何种短长？”彬仍无惧容，仍不肯拜。导恐他复兴抵触，即扯彬同出，导有愧彬多矣。敦乃不复究查。厥后导入检中书故事，方见顗上表救己，执表流涕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杀，幽冥中负此良朋了。”死骨已朽，追悔何益？且说王敦既杀死周顗戴渊，仍未罢兵。敦将沈充，堕入吴郡，吴海内史张茂被杀，此时镇南大将军甘卓，但出屯睹口，逗留不进。卓兄子卬，曾为敦参军，敦先遣卬归卓，嘱令传语道：“君发兵相抗，自守臣节，我也不敢怪君。但我为身家起见，不得不然，事平便当归镇，君亦可返旆襄阳，相互再结旧好，旧事不必重提了。”甘卓本来是没甚主张，见卬得返来，已喜出望外，且闻敦成心修好，乐得张望盘桓，在途观变。既而敦又遣台使赍驺虞幡，晋朝有白虎驺虞二幡。白虎是催军，驺虞是解斗。令卓退兵。卓问明台使，得周戴二人死状，乃流涕语卬道：“我正恐王敦得志，必害忠良，尚幸圣上元吉，太子无恙，我据敦上流，想敦一定敢遽危社稷，我若进夺武昌，敦无路可归，必挟制天子，越加猖獗，今不如还守襄阳，再作后图罢了。”便命令军中，拔营退回。都尉秦康，邀同乐道融，道融见前回。相偕进谏道：“将军何如还兵？试想将军仗义东行，不过为讨逆起见，逆敦不除，有进无退，今合法分兵，堵截彭泽，使敦高低不得相救，众自离散，敦势既孤，一战可擒。若就此中断，转失人望。况将军麾下，士卒多思除逆建功，博取繁华，乃索然退回，恐反将嫁祸将军，将军尚能安然西还么？”苦口危言，难救膏肓沈痼。卓不肯从。道融复连番泣谏，仍不见听，竟致忧愤而殁。卓竟引兵退入襄阳去了。王敦闻甘卓还军，当然心慰，令西阳王羕为太宰，王导为尚书令，王廙为荆州刺史，擅易百官及各处镇将，转徙黜免，数以百计。乃拟率兵西还武昌，谢鲲进言道：“公入都以来，累日不朝，以是功业虽成，众心未服。今若入朝天子，使君臣两释猜嫌，另有何人不平呢？”敦沈吟道：“我若入朝，能保无他变吗？”鲲答道：“鲲克日入觐，主上正侧席待公，宫省穆然，必无他虞。若防有他变，鲲愿侍从。”敦勃然道：“君等屡来饶舌，我若杀君等数百人，也没有甚么坏处。”一味霸道。鲲见他声色俱厉，料难再谏，因即辞职，未几病殁。敦始终不朝，自思安插已妥，便即启行，径还武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