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千金散尽(十七)[第1页/共3页]
他微微展开眼,想要扯出一个笑,却未笑成,只勉强动了动唇角。
杜如晦反握住她的手,并不回她。只仓促道:“你便在营中候着。万莫出营,二郎在帐外留了两名玄甲护你全面,如有异变,你只听他们的便是。”
“七娘但是不认得我了?”他又道,“弘化郡一别已有二载,某却时候不敢忘杜阿郎与二郎替某生受的那二十军鞭。”
穆清仓猝点头,抹去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跌跌撞撞地跑到胡床边。半身的血水来自他右肩上的一道深深的创伤,似被钝刀所伤,创口皮肉外翻,狰狞可怖,起初流出的血已结成血痂半干,仍有血水向外排泄。
“有人来了。”鲁阿六蓦地短促道,“不知敌我。七娘快入帐中。”言罢他一面催促着穆清回帐,一面表示另一“玄甲”守住营帐,自往前头去探。
“你且忍着些痛。”穆清一面说一面手已探到他肩部,四指按定他的肩膀,拇教唆力朝着他锁骨上窝按压下去,疼得他皱眉闷哼一声。
她一把扔开手中的长刀,收回“当啷”一声响,放佛那长刀会本身跳起伤人似的。继而一把抓住李世民的衣袍,抖着声音,半晌却问不出一个字来。
穆清豁然忆起,“鲁阿六。”
却见他亦着了马队戎装,撤除了幞头。高束开端发。分歧在驿道救下她的那晚,简便的革甲换成了铁索细鳞甲,只是手中未持长槊,只在腰间悬着一柄长刀。
赵苍背着医笥从帐外冲将出去,边跑边扒拉着帐中世人,“还不紧着起开去,在此碍着路。”疾步至胡床前,见穆清正按压着他的锁骨上窝,点头赞成,“正该如此,迫住他的血脉,不教他失血过急。接着按压,莫放手。”
穆清疾步走到帐门口向外张望,因她身处李世民所统的骑虎帐帐之下,军纪严明,平素练习松散,故现在并不慌乱,大家皆沉默着,持着马槊,仓促往马槽支付各自的马匹,往场中集合。
“今后你不必再同我作诺,我再不信的。”她心中酸楚不忍,却也狠心又减轻些力道按压,口中嗔道,“你诓了我随你走,却几主要将我撇下。说了不会有毁伤,却又伤成如许。你且说说,我还能信你哪一句?”
那两名兵卒谨慎地放下缚辇,留意动手将他从缚辇过到胡床之上,地下又滴洒下点点血珠。
胡思乱想半日,混浑沌沌地倚着低矮简易的胡床,正要眯眼睡去,俄然帐外金鼓连天,惊得她一下自胡床上跳弹起来。侧耳谛听金鼓规律,是非不一,间隔有序,且金鼓声中很快响起钝重的脚步声,更有铠甲相碰之声,这清楚是要集结抗敌。
穆清瞥眼向那缚辇望去,顿时五雷轰顶。躺在缚辇之上,浑然无觉的恰是杜如晦,只见他紧闭了眼,半边身渗入了血水,一边手臂无知无觉地垂在缚辇外。
思过一阵,虽犹不能全然放心,却也渐放下悬吊着的心来。此时月已悄悄移至中天,约莫已有四更,营中一片沉着,静得虫鸣蝉嘶清楚可辨,门外那两名“玄甲”仍定立不动,仿若泥塑。
“恰是鄙人。”他点头应对。
口中说着话,手里却不断本地措置着创口,有兵卒搬来几盆热水并洁净布帛,赵苍擦拭清整过他的创口,自医笥中取出一枚绣针,一坨细生丝,穿针引线,直扎入杜如晦的皮肉中,每拉过一针,便拉出一条极细的血痕,痛得他一时倒复苏了很多。
穆清从胸口深吐出一口气,阿爹正视待人接物的常理,自小便教诲着她婉婉有仪,却从未授过她妇行曲从。便是随了杜如晦后,他亦未曾有所要求,现在不过是想同他死生在一处罢了,又何错之有,非搬抬出这一套来赛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