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春阴【五】[第1页/共4页]
懒得再想下去,因为天子伸脱手来,他的指尖向来很凉,带着一缕如有若无瑞脑香甘苦的气味,幽幽沁人。他用食指悄悄摩挲她略显惨白的脸颊,轻声道:“朕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曲。”
天子风俗了她的寡言少语,手指抚过她濡湿冰冷的额角,语气暖和地说:“看你,出了这些盗汗,下去歇着吧。”
如霜并不言语,目光骄易傲然,径直望向她的身后。涵妃犹不自知,正欲再说话,身侧的宫女内官已经纷繁跪了下去。涵妃心中一沉,蓦地回顾,公然,只见明黄九龙辂伞顶风吹扬,天子负手而立,赵有智陪侍,金碧光辉的銮驾仪仗拱卫身后,连缀十数步内,沉寂无声。这么些人,竟悄悄的没有声气,不知是何时已经近前来。
华妃道:“说到底就是个罪臣之女,操贱役的奴婢,成不了甚么气候。皇上约莫是因着皇贵妃的原因,才另眼相看罢了。”
天子有几分不测,不由道:“本来你也晓得――可朕如果真的去迟了呢?”
涵妃身侧的内官出声呵叱:“大胆的奴婢,见了娘娘还大模大样地坐着,但是活腻了?”那人这才转过甚来,涵妃突然心头一震――并不是出奇美艳,但是姿容似雪,眸光如冰,令人没法逼视,却又教人移不开目光去。涵妃在内心想,如许一双眸子,倒真的好似已故的慕妃。跪鄙人头的宫女殊儿已经赔笑道:“请娘娘恕罪,慕女人有病在身,不便施礼。”涵妃听到“慕女人”三个字,不觉嘲笑,她是皇宗子的生母,平日在宫中连华妃都谦逊她三分,不由又嘲笑了一声,道:“既然有病,下着雨还出来逛,我看这病也没甚么大不了。我入宫这么多年,也没传闻病了便能够不守端方,连尊卑高低都不必讲究了不成?”
殊儿赔笑道:“娘娘且息怒,本日皇上特旨,让慕女人出来散散心,原说逛逛就归去,谁知赶上雨,便耽在了这里,并非成心冲撞娘娘。慕女人夙来是这类性子,入宫又不久,对宫规不甚了了,连皇上常日都并不见怪。”最后一句话听似云淡风轻,涵妃却感觉格外刺耳,不由大怒:“少口口声声拿皇上来压我。见了本宫,她还坐在那边纹丝不动,这是甚么端方?一个乱臣贼子的余孽,容她活到本日就是格外的恩情,再不安守本分,拉下去一顿打杀,叫她去陪慕家那群孤鬼。”
涵妃气得浑身发颤:“我不敢?竟敢说我不敢?莫非我还治不了你这妖孽?”转头命陪侍的内官,“去传杖!将这贱婢拖下去用心打,给我打得教她认得尊卑。”
窗下本有软榻,如霜此时仿佛累了,微露疲态,径直走畴昔伏在榻上,旋即已经阖起眼睛,浑然不顾天子在侧,似是涓滴不觉本身大违宫规礼法。殿中错金大鼎里焚着苏合香,淡白轻烟如缕,一丝丝散入殿宇深处。紫檀锦红海棠的软榻,如霜伏在那边,长袖逶迤,层层叠叠依着裙裾直垂到地上的红氆氇之上,如西天灿霞般灿艳流光。恰是暮春迟迟,窗外雨声淅淅,窗纱是新换的烟霞色贡纱,昏黄透出阶下萱兰芳草,一点绿意映在她的脸庞上,更加显得脸颊如玉。天子眉头垂垂展开来,过了半晌,嗤地一笑:“下次可不准再如许无礼。”
涵妃既惊又惧,千万想不到为了一个宫女,天子竟会如此起火。心下惊骇,语中已带了哭音:“皇上,此宫女无礼在先,臣妾才依宫规经验,望皇上明察。臣妾固然无知,亦不过遵循祖宗家法行事。”
本日天子重责了皇宗子的生母涵妃,将其遣回宫中幽闭,只怕会有更多的人,将她视作妖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