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母亲[第2页/共3页]
一出内间,便又是另一方六合,雪下得愈发地大了,天寒地冻的,哈出的尽是白雾,连花罩玻璃间里栽着的剑兰都被风吹得一颤一颤。
方氏抬了头,目光闪动地望着摆在花厅里的一尊福寿金粉工笔划青花瓷,讷讷说:“不是给我…是给万姨娘…针线房今儿来赔罪说了点话儿...”
“只披了件儿坎肩,拉着张妈妈的手直哭…”素青考虑着该如何说得面子些。
行昭边觑着老夫人,渐小了声量,边轻手重脚起了身,将书搁在八仙桌上,同主子打手势退出了门去,只留了芸香在内阁贴身奉侍着。
“以是万姨娘就来找母亲闹腾?”行昭坐起家,眼眸极亮望着方氏:“今早贺行晓穿戴做旧的袄子,要在三叔面前打您与临安侯府的脸。是我提的让针线房去和万姨娘赔罪,是祖母下的令。针线房管事李妈妈再是侯府积年的主子,再得脸,老是个主子,不敢来同我闹,同祖母闹,却敢劈面给万姨娘排头吃,您倒被万姨娘气得不可?”
大夫人哭过一场,神儿也回过来了,总不好同女儿抱怨丈夫的妾室与庶女,只好说:“府里的主子恃宠而骄,眼里都没了主子…”
行昭紧紧抱着母亲软软的身子,芬馥的百合香扑鼻而来,哭得不能自已,软着瘫在母亲怀里,抽抽搭搭说着:“阿妩哭是因为想母亲了…母亲哭却不是因为阿妩,是为别人…”
行昭打了个寒噤,赶紧裹紧了大袄,又接过莲蓉递过来的手炉捂着,见老夫人房里的素青面露焦心,提着盏六角琉璃灯等在廊口处,便低了声笑说:“今儿如何劳烦素青姐姐来打灯?但是下边的小婢子躲懒?”
是张妈妈,伴着太夫人风风雨雨几十年,忠心耿耿,连贺琰都说得,现在对大夫人说如许的话,是掏了心窝子。
行昭大惑,宿世并没有如许的景象,当时母亲因贺行晓之事受了祖母斥责,归去便染了风寒,连三叔办的堂会也没有去,恰是如许,才给了应邑机遇。
“每万氏闹上一场,侯爷是便不大去东跨院…”大夫人嘴里念叨着,内心细细想着。
看母亲一双眼哭得都红了,行昭心下一软,想了想说话:“张妈妈的那句话说得很好,您是主母,该当是掌内宅的,父亲难不成还要超出您去管她们?那父亲还要不要在宦海上行走了?您且看着吧,父亲很长段时候,都会在正院的…”
行昭蹙了眉头,伸手握了握素青,表示她接着说下去。
是夜,荣寿堂里灯火阑珊,镂空雕银岁寒三友熏炉里悠悠点着六安香,地龙烧得旺旺的,偶有火星“啪”的一声嘣炸开来,却被盖在上头的铜丝网罩给挡住。侍立于旁的人儿被灯投射在窗棂上,显出五六个身形袅娜的剪影,非常一片平和喧闹的气象。
“夫人,老奴仗着奉侍了太夫人几十年的情分,僭越说句话,您是主母,万氏只是个妾室,是主子,您情愿如何对她都是该的,侯爷恼的是您的态度…”
行昭披了发,穿了件贴身常服,外披了大袄,捧了本《庄子》,半倚靠在贵妃榻前,身下垫着厚厚的细白貂绒毯,神情专注地轻声缓语,诵着:“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
“花厅里除了母亲和张妈妈,另有谁?”行昭沉声问道。
“那里的主子敢给母亲气受?”行昭明知故问。
行昭立在石斑纹垂紫藤花下,听大夫人抽抽泣泣的哭,待方氏抽泣声小了些,行昭紧了紧衣衿,深吸了口气,踏过了三寸朱红门槛,一脸欣喜的模样:“母亲但是想阿妩了?如许冷的气候,母亲也不晓得好好披件大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