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五回上[第2页/共4页]
章回只杜口不言,中间黄昊早忍不住,笑道:“章表弟说,有人学诗,到处韩杜,却不晓得韩、杜作诗,多出无聊。比方韩昌黎,有‘蔓涎角出缩,树啄头敲铿’之句,与《一夕话》中‘蛙翻白出阔,蚓死紫之长’有何不同?虽不是宋人不时作诗、到处作诗,到底也有些……五谷循环之气。”
这时有嬷嬷仆妇出去讲二老爷、三老爷并两位太太,另有黄肃都在门外,问章太夫人的安并请见。太夫人先看一眼黄幸,才道:“叫都出去,大冷的天,别冻坏了。”又命人说,“叫家里少爷、女人们都来,与林家叔伯行个礼。”
黄肃不爽道:“便你有这些啰嗦。弟子倒管起教员喝酒。象小子便再没那多话。”
黄昊道:“这还未完。章表弟又说,曾在栖霞寺里碰到一个老学究,见人就说‘能行《论语》一句,便是贤人’。便教了同窗凑上去说:‘我今虽只二十,五岁读书,已身材力行《论语》中三句一十五载,怎还未成圣?可见老先生说的不对。’人忙问是哪三句。答复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狐貉之厚以居。’——说得我们一时掌不住,几乎都笑岔了气。”
章回还不及回话,黄肃已经叫起屈来:“也未曾吃几杯,堂婶怎地又说我?小子们都在,也忒没脸了。”
黄幸点头,向林如海道:“便是黄肃,现在在明阳书院里头做教习。平时与端之最好。”
林如海笑道:“书院门生,公然风趣。如此解读《论语》,真要叫老先活力厥。但是佛家说一念成佛,学人以一言成圣,也算不得甚么大谬。如何起心玩弄去?不免有失君子刻薄之风。”又问,“经义万千,汝觉得可有一言而受用毕生者?”
黄肃忙问:“甚么事好笑?我可晓得?”一面说,一脸孔视章回。
《随园诗话·卷七》:余雅不喜杜少陵《秋兴》八首;而人间耳食者,常常赞叹,奉为标准。不知少陵包涵地负之才,其佳处未易窥测;此八首,不过一时髦到语耳,非其至者也。如曰“一系”,曰“两开”,曰“还平常”,曰“故飞飞”;风俗大重,毫偶然义。即如韩昌黎之“蔓涎角出缩,树啄头敲铿”;此与《一夕话》之“蛙翻白出阔,蚓死紫之长”何殊?古人将此学韩、杜,便入魔障。有学究言:“人能行《论语》一句,便是贤人。”有纨挎子笑曰:“我已力行三句,恐未是贤人。”问之,乃“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狐貉之厚以居”也。闻者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咕噜噜,这一章,算是小章相公和他将来岳父大人的第一次正面扳谈。
章太夫人呵呵笑道:“才说一句你就嚷嚷,还想着有脸没脸?整天馋那一口黄汤,亏你还做英哥儿的先生,莫非不记得贤人说‘惟酒无量,不及乱’的话?”
========================================
听到黄昊这般说,世人更加大笑。就连屏风障子内也有俏语娇声、细细的嬉笑传来,显是章太夫人等得人传话,也都忍俊不由,笑出声来。
本来这林如海神态清隽,目朗眉长,人却极肥胖,现在身上袍服未换,层叠垒摞,竟有不堪衣之感。见章太夫人体贴,林如海忙笑答:“姨母体贴。外甥原自来如此,倒叫长辈担忧了。”
一时各院里通报,人都到章太夫人的上房。女眷们与林如海略见一见就都避到后厢。章太夫人便道:“可贵本日齐备,你们也都别家去了,就留在这儿陪老婆子吃晚餐。幸哥儿,请林表弟到内里屋里吃酒,你兄弟几个都陪着。象小子,你跟你的兄弟们在中间服侍,与你们老子叔伯斟酒倒茶。”末端又向章回笑道,“回小子,姑祖母只派给你一件事,看好了你家先生。我瞅着他现在脸上就有几分红,待会儿定不准胡吃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