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绣鸳鸯梦兆绛芸轩 识分定情悟梨香院[第1页/共6页]
我猜他们的女儿都必是太太房里的丫头,现在太太房里有四个大的,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分例,下剩的都是一个月几百钱。现在金钏儿死了,必然他们要弄这两银子的巧宗儿呢。“凤姐听了,笑道。”是了,是了,倒是你提示了。我看这些人也太不满足,钱也赚够了,苦事情又侵不着,弄个丫头敷衍着身子也就罢了,又还想这个。也罢了,他们几家的钱轻易也不能花到我跟前,这是他们自寻的,送甚么来,我就收甚么,反正我有主张。“凤姐儿安下这个心,以是自管拖延着,等那些人把东西送足了,然后乘空方回王夫人。
袭人道:“忠臣良将,出于不得已他才死。”宝玉道:“那武将不过仗血气之勇,疏谋少略,他本身无能,送了性命,这莫非也是不得已!那文官更不成比武官了,他念两句书こ在内心,若朝廷少有疵瑕,他就胡谈乱劝,只顾他邀忠烈之名,浊气一涌,立即拚死,这莫非也是不得已!还要晓得,那朝廷是受命于天,他不圣不仁,那六合断不把这万几重担与他了。可知那些死的都是沽名,并不知大义。比如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该死于此时的,趁你们在,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就是我死的得时了。”袭人忽见说出这些疯话来,忙说困了,不睬他。那宝玉方合眼睡着,至次日也就丢开了。
却说王夫人等这里吃毕西瓜,又说了一回闲话,各自方散去。宝钗与黛玉等回至园中,宝钗因约黛玉往藕香榭去,黛玉回说立即要沐浴,便各自散了。宝钗单独行来,顺道进了怡红院,意欲寻宝玉谈讲以解午倦。不想一出院来,鸦雀无闻,一并连两只仙鹤在芭蕉下都睡着了。宝钗便顺着游廊来至房中,只见外间床上横三竖四,都是丫头们睡觉。转过十锦k子,来珍宝玉的房内。宝玉在床上睡着了,袭人坐在身边,手里做针线,中间放着一柄白犀げ。宝钗走近前来,悄悄的笑道:“你也过于谨慎了,这个屋里那边另有苍蝇蚊子,还拿蝇帚子赶甚么?”袭人不防,猛昂首见宝钗,忙放下针线,起家悄悄笑道:“女人来了,我倒也不防,唬了一跳。女人不晓得,固然没有苍蝇蚊子,谁知有一种小虫子,从这纱眼里钻出去,人也看不见,只睡着了,咬一口,就象蚂蚁夹的。”宝钗道:“怨不得。这屋子背面又近水,又都是香花儿,这屋子里头又香。这类虫子都是花内心长的,闻香就扑。”说着,一面又瞧他手里的针线,本来是个白绫红里的兜肚,上面扎着鸳鸯戏莲的花腔,红莲绿叶,五色鸳鸯。宝钗道:“嗳哟,好光新鲜计!这是谁的,也值的费这么大工夫?”袭人向床上努嘴儿。
袭人听了,便嘲笑道:“你倒别这么说。今后今后我是太太的人了,我要走连你也不必奉告,只回了太太就走。”宝玉笑道:“就便算我不好,你回了太太竟去了,叫别人闻声说我不好,你去了你也没意义。”袭人笑道:“有甚么没意义,莫非作了强盗贼,我也跟着罢。再不然,另有一个死呢。人活百岁,反正要死,这一口气不在,听不见看不见就罢了。”宝玉闻声这话,便忙握他的嘴,说道:“罢,罢,罢,不消说这些话了。”袭人深知宝玉脾气古怪,闻声阿谀吉利话又厌虚而不实,听了这些纵情实话又生悲感,便悔本身说冒撞了,赶紧笑着用话截开,只拣那宝玉素喜谈者问之。先问他东风秋月,再谈及粉淡脂萤,然后谈到女儿如何好,又谈到女儿死,袭人忙掩开口。宝玉谈至浓快时,见他不说了,便笑道:“人谁不死,只要死的好。那些个须眉浊物,只晓得文尸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死名死节。竟何如不死的好!必然有昏君他方谏,他只顾邀名,猛拚一死,将来弃君于何地!必然有兵器他方战,猛拚一死,他只顾图汗马之名,将来弃国于何地!以是这皆非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