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孽子坠心[第1页/共3页]
定权于中宫用过午膳才辞出,出了宫门,踏上轺车,望了门路两旁金吾一眼,放下帘幕,顺手正了正头上冠缨,冷冷一哂,叮咛道:“回西府去。”
天子这才发觉他面上泪痕阑干,倒是前所未见,心中微感讶异,又问了一句:“朕说错了你了?”定权掩袖而泣,不肯答复。天子也只任由他抽泣,待半日才听他哽咽道:“儿德薄福浅,母亲早殇,现在又忧遗君父,失爱于父亲。当时在阁内的昏悖言语,实在是羞与愧兼有,情急下不得已而为之,爹爹千万谅解宽大。”他的声音本清澈明丽,现在边哭边诉,戛玉敲冰般,更显情真意切。天子也似非常所动,亲上前去欲扶他。定权膝行两步,已经环绕了天子两腿,埋头饮泣不止。他突做此态,天子倒也没法可想,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此事朕也有错误,以是思前想后,还是新给你检定了班贰。何道然是大儒,有他来搀扶你,该当比旁人强些。”又道,“现在小耻小痛,总好过将来大耻大痛你内心不要抱怨爹爹。”定权哭道:“儿谢爹爹厚恩。”天子拉他起家,又出言安抚了他两句。定权才渐渐收了眼泪,赔罪道:“臣失态了。”跟从王慎下殿重新洗脸理容,方又向天子施礼,请旨道:“出宫前,臣还想去中宫殿内存候。”天子依允,目送着他拜别。
定权抬目惊问:“孟直此言何意?”张陆正苦笑道:“臣本日朝后听闻,陛下已径发敕旨,以臣等佐导殿下渎职为名,欲改换詹府属官。现在敕书已经返回门下,中书省又空虚,只怕早则本日午后,迟则明日午前,便有黄纸到詹事府了。”
是夜天子宿于中宫,皇后亲身替他消弭外袍,一面寻闲话谈笑道:“太子本日来过妾这里,倒比常日多说了好些话,还求妾再同陛下进谏,说让陛下休再烦恼。”天子嘲笑,道:“他本日在朕那边也哭了半晌。”皇后考虑了半晌,谨慎安慰道:“太子年纪还轻,陛下经验过也就是了。他一个没娘的孩子,苦衷本来就比别人分外重些,陛下这般待他,贰内心难过,岂不更加多心?”天子哼了一声道:“贰内心难过?他是朕生养的,朕不晓得他在想甚么?”皇后奇道:“陛下说甚么?”忽见天子甩手进了内殿,遥遥只闻见了一句:“其心可诛!”
定权站起家来,上前握住他手道:“非我疑孟直用情,只是此后,孟直再来见我,便属私谒之罪,只恐诸事亦将大不易。”想了想,又咬牙叹道,“何况令人寒心,一诏中旨,断狱亦可,废立亦可,生杀亦可,何至于算计至此?”
是夜,暖阁内蔻珠当值,替定权打散了头发,又细细为他梳理,轻声道:“妾本日又问过她了,她仍旧是那几句话。”见定权面色悻悻,似无存眷之态,便低头附耳,问道:“殿下?”定权“嗯”了一声,心中恶棍,抬眼漫视镜中,伊人乌黑藕臂之上缠绕了本身的乌发,黑者愈黑而白者愈白,说不出的娇媚妖娆,不由伸手去抚摩她臂膊。蔻珠咯咯笑了一声,展臂环绕住了他的头颈,将侧脸贴在他发上,只觉敬爱到极处,反而无话可说,还是低低叫了一声:“殿下。”
因处燕居,定权只穿戴一件褙子,现在蔻珠帮他在外又加了道袍,奉侍他掠鬓整冠,定权这才叮咛将人引入。张陆正还是如前具服前来,见面后见礼道:“殿下像是大清减了,臣等极刑只求殿下明示,究竟所为何事?”定权让他就坐,点头道:“孟直不必忧心,罪由好笑,倒不必计算。实在为的不过还是李柏舟的那桩公案。”将颠末大略说了说,又笑道,“陛下就算为了摆个模样给世人看,驳驳我的脸面,也算不得甚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