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泪人泪(1)[第1页/共3页]
世人不敢挪动天子,只好将他安设在了风华殿的侧殿当中。俄顷太医赶到,又半晌皇后也到,冷静看了定权一眼,折身入殿。定权随众向侧殿行走了两步,忽又愣住,想了想,回身便朝外走。忽闻一人说道:“殿下,你走不得。”转头一看,王慎已不知何时立于身后。他既然立足,王慎又道:“殿下一走为快,就不想想明日之事了吗?”定权心中浑沌稍稍清楚了些,浅笑道:“常侍的耳报倒快,那里另有甚么明日之事?”王慎变脸低声道:“殿下胡涂,殿下不过是一时年青不懂事犯下的错误。现在晓得错了,诚恳去处陛下请罪,陛下定会原宥的。”定权道:“阿公也感觉是我的错?”王慎感喟道:“殿下既本身都认了,那还能怪谁?”定权笑笑,道:“恰是。”王慎拾起地下金鞭,递到定权手中,劝道:“刚强只解一时之气,折腰方保万年安然。殿下快去吧。”
皇后见他暴躁,含笑好言安抚道:“陛下近年来就是爱起火,臣妾记得畴前可不是这模样。”天子哼道:“朕年纪大了,身材也大不如前了。不趁着还转动得了,把诸事清算洁净,你们母子他日便都是别人的釜中鱼肉。”皇后悄悄摸了摸天子露在被外的右手,只觉青筋暴起,皮肉干涩,确不是旧时模样,叹道:“陛下想如何?”天子沉默半晌,道:“朕此次本来只想多留他几日,瞧瞧长州那边的动静,瞧瞧京中的动静,再作筹算。现在既然太子沉不住气,把这类事都做出来了,顾思林岂能安坐?朕现在势成骑虎,也只好将前事接着查下去了。”皇后感喟道:“不是都说是传闻了吗?查也查不出来,又不能过到长州去问。”天子被她一语点醒,道:“他不是带了俘虏返来吗?那此中亦有将帅贵胄。”言出一半,俄然又问,“这话是谁教你说的?”皇后笑道:“妾就是随口说说,哪想获得这么很多。只是妾有个傻动机,不知陛下爱不爱听。”天子道:“你有话便说吧。”皇后道:“国舅在京里,朝局现下也乱,陛下就算是为棠儿、楷儿想想,他们身边也需有个靠近的人才好,妾想……”天子听了这话,却冷了面孔,打断她道:“你不必再替你的那些从兄堂弟们讨实缺了,他们有明天的高爵厚禄,该去嫖妓嫖妓,该去喝酒喝酒,你不算对不起赵家,朕也不算对不起你。朕已经说过,朕和先帝不一样,手里毫不会再养出一个顾家来的。”他素少如许拂皇后脸面,皇后一时神采也白了,低声答道:“妾晓得了。”
不知多久,风华殿的侧殿门俄然豁喇敞开,齐王、赵王前后走出,甫至檐下,便有两名内监忙不迭撑开伞,擎在二人头顶。他二人既出,天子必已复苏,且无大碍,定权遂咬牙将双手向上略略高举了两分。定棠下了玉阶,从他身边绕过,稍稍立足,却并无行动言语,伞沿雨滴滑下,正落在定权脸上。定权闭目,岿然不动。定楷冷静看了他一眼,也一语不发向前走去。定权心内却未觉尴尬,只是微感惊奇,何故这雨水又腥又咸?抬手抹了一把脸畔,只感觉触手一片冰冷,想来并未曾落泪。
甫一跪落,膝头和袍摆便都透湿。再逗留半晌,发上微雨固结,汇作小股,顺着额边颈后不竭滑落,淌入嘴角,淌入衣内。捧鞭的双手,已然凉透,在月光下看去,是死普通青白的色彩。膝下由痛而木,渐无知觉。殿阁的黢黑巨影,也渐渐东移。
殿内皇后见二王拜别,亲身端药送到天子枕边,轻声劝道:“陛下,太子还在外头呢。”天子扬手将药碗挡开,道:“叫他归去。”皇后放动手中药盏,替天子掖了掖被角,道:“太子年青气盛,一时冲撞了陛下,现在晓得悔怨了,一向秃顶赤脚在雨里跪着。陛下经验经验他是个意义也就是了,再弄出病来可如何好?”天子冷冷哼道:“他是在等着看朕咽没咽气吧!”皇后感喟道:“陛下又说这些气话,太子夙来还是仁孝的,断不会存这份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