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胡为不归[第1页/共4页]
近亥不时,天子终究复苏,随即便是一阵喘促。皇后忙叮咛太医上前,且捶且揉,一番折腾,终究引他咳出一口痰来,人方安静下来。天子略略抬头,有四顾之意,问道:“太子在吗?”定权忙趋前道:“臣在这里。”见天子竟是一脸焦表神态,虽明知他不过是担忧本身不在面前,临事时难以挟制,但影象中父亲如此对本身假以辞色,却毕竟是鲜有的,心中到底有些岑岑,又答复道:“爹爹,我在这里。”天子点点头,便又闭上了眼睛,半晌后又道:“哥哥儿和五哥儿先归去,有太子守着就够了。”皇后母子三人互看了一眼,定棠方想开口,皇后已向他通报眼色道:“陛下要静养,你们先归去吧。只是劳动太子了,和我同守一夜吧。”定权听了天子一番话,方有些松动的心底又是一片冰冷,勉强答复道:“这本是臣分内的事情,臣痴顽,不能分君父之忧,已是天大的罪恶。皇后殿下这么说,臣便再无可安身之地了。”皇后笑道:“这是我的话说得不殷勤。”定棠退到殿门口,闻声这话,朝定楷撇了撇嘴。定楷瞥见,也不说话,微微一笑便出去了。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西苑间隔大内不过三五里,然直到永安门外瞥见了早已等待在此不住张望的王慎,定权方安下心来。王慎赶上前,也不及施礼,扯住定权便向晏安宫走,不等他问话,便先行抱怨道:“殿下如何这时候才到?两位亲王已在里头一两个时候了。”定权见他焦心,问道:“究竟是如何一回事?”王慎低声道:“陛下本日傍晚俄然晕畴昔了。”定权大惊,催问道:“现下是甚么景象?”王慎道:“还未曾醒过来。”定权忽觉一身筋骨都酸倒了普通,两太阳穴处突突直跳,未及多想,又仓猝问道:“几时的事?如何回事?”王慎道:“还是向来的喘症,这几年荣养得稍安。前几日变天时又犯过一遭,见无大碍,便又撂开了。本日看了火线军报,不知怎的俄然又发作起来,一时喘不上气,急着叫殿下和二王都进宫来。这大抵是申时末酉时初的事情,二王即传即到,这关窍上殿下竟不知那边去了。”定权忽而收住脚步,高低打量他一番,嘲笑道:“难怪陛下前些日子说,边事艰巨,本年端五之日宫中不宴。王常侍,本宫本日去了那边,别人不知,常侍也不晓得?另有陛下前日的病,究竟是谁教瞒住了的,我这个太子竟然一言片语都没有听到?枉我幼时还尊过常侍一声阿公,阿公眼里却早没了我罢?”他如此言语,王慎也微觉难过,分化道:“殿下,臣有罪,只是臣也没有体例,现在陈谨才是……”定权不等他说完,提脚仓促而去。王慎叹了口气,也仓猝追了上去。
内臣一一承诺拜别,于天子寝宫外找到陈谨,一五一十向他汇报。太子重仪表,夙来于服饰上格外在乎,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或者说,他忍着两日没有换衣已经是异事。陈谨想想道:“你去说无妨,只是东西送出去,先给我看过了再说。”
天子的呼吸之声渐趋平和,定权见太医奉上煎好的汤药,问道:“用的甚么方剂?”太医答道:“法半夏、紫苏子各三钱,茯苓、白芥子、苍术、厚朴各二钱,陈皮钱八,甘草钱半。”这不过是化痰降气的平常药方,定权点头,揣测着天子的病情确切应无大碍。从太医手中接过药碗,端起来尝了两口,这才亲身送到天子帐前,令宫人搀扶天子起家,依榻半跪着一匙一匙奉侍天子吃药。他鲜少与天子如此靠近,现在只感觉浑身无一处天然安闲,端着药盏的手也止不住微微颤栗。见天子唇下髭须已现斑白之色,大抵是药味痛苦,嘴角微微下垂,鼻翼嘴角上便扯出了两道深深的腾蛇纹。他年未五旬,恰是春秋鼎盛之时,平日养尊处优,面庞竟显如此沧桑之态,倒是定权没法了解的。榻上这个半老之人于他而言,究竟是君是父,他也是一贯想不明白的。另有母亲,她病的时候本身年纪还小,并没有亲身奉养过她一次汤药,这是他身为人子最大的遗憾,并且永久都没法弥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