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南园遗爱(3)[第1页/共2页]
刚入京畿,谁知却被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老媪给拦了。
邴吉心说我又不识得你夫君,怎地你夫君之命还须我来还?便说:“现在这世道,枉死几人也是有的。若委曲能昭雪,也算美满。”
老媪笑道:“老妪在此处迎候多时,此道乃廷尉大人复命必经之道。老妪蒙深冤,闻听大人仁厚,故此拜命。”
官道上一骑扬尘鹄奔而来,掠起灰尘滚滚。顿时坐一人,此人着官服,戴斗笠,将帽檐压得极低,近得一处短亭时,忽勒紧了马缰。
本来这官人乃廷尉监邴吉,为人忠诚诚恳,刚正不阿,此趟赶路是为天子宣召,巫蛊事发后,太子吞剑自刎,天子大怒,因召列臣回宫,特别慎重这廷尉监,需查办巫蛊案善后事件。
“我确是太子妻,但——”老媪略顿,又道:“但我乃太子未过聘之妻,天子金口玉牙允的,绝无子虚。现在,吾夫家遭此大难,廷尉大人你说,未亡人该不该为夫喊冤?”
邴吉犹怔,因停下脚步,转头说道:“皇命在天,大汉皇祚安闲陛动手中,这老媪,莫胡说。”
那老媪便教邴吉附耳过来,邴吉照做。老媪贴着他耳朵道:“这逼死亲子的公爹,乃当今圣上,老妪所冤,皆败陛下所赐。这案子——廷尉大人接是不接?”
“不错。”邴吉尚未说完,老媪便接道:“夫君讳据,普天之下,除了昨日冤死鬼,谁敢叫这个名儿?”
邴吉为人朴直,平生最恨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些鬼鬼祟祟,因闻声这老妇人话中暗刺他包庇“鬼祟”,更是气不过,因说:“我不信天子脚下,另有我廷尉监不敢管之事!你倒说来,是谁冤死你夫君?待某为你主持公道。”
邴吉细察那老媪,却见她虽上了年龄,然面庞端庄,装束亦清爽洁净,与贩子之妇非常分歧。心忖这老媪到底是何人,怀有何委曲值当她这般滚地拦马,见她这谈笑之间的安闲,却又不像蒙深冤的。也是奇。
邴吉喝了茶,因说:“某身负皇命,不能久滞,这便告别。”
邴吉因觉她似在开打趣,但那老媪却又口口声声喊冤,这又如何解?便又坐归去,说:“有何委曲,便说出来,若戏弄某,某毫不轻饶。”
因问:“老媪莫走!待我问你——你所称‘夫君’姓甚名谁?而你又姓甚名谁?”
那官人大惊:“老媪安知某为廷尉监?”
那马燥烈地蹬开后蹄,当空长嘶。这官人狠勒马缰,口咄:“牲口!莫伤人!”
老媪不答,只笑着将一盏茶推至他跟前。
她这才有些哀痛的意义。
“那您是……史良娣?”邴吉摇点头:“也不对,史良娣应居太子宫,与史皇孙在一块儿。”
“唉,”老媪一叹,“旁人的委曲昭雪轻易,老妪的委曲……难啊难。”
老媪因说:“老妪身弱病多,今得大不幸,蒙大冤,唯廷尉监可拜托!廷尉大人可救也不救老妪?”
那老媪也不愠恼,只笑:“那便不说这些。老妪有冤,邴大人身为廷尉监,也是不管么?”
“也要看这冤……是因谁而屈,若屈大了,只怕廷尉监也不敢管。”
邴吉觉那老媪非常人,心忖莫非老妇人当真乃故太子遗孀?巫蛊事发后,太子出走,长孙刘进奉侍生母史良娣仍留太子宫,并未传闻这史良娣也流浪在外呀!但循这老媪口称之事推之,这老媪,该是史良娣无错。
老媪道:“邴大人回京已晚啦,昨日老妪夫君已死去,邴大人如何还我夫君一条命吶?”
老妇人这时愣住脚步,又往回走了几步,轻笑道:“也是好笑,你这智心,如何能官拜廷尉监?——我方才说了,天子害我夫君,那我夫君姓甚名谁,还需我再赘言?”老妇人行动健快回上了短亭,再倒一碗茶,坐下一抿一叹:“呔,天子于我无信,畴前承诺我的事,他是忘啦。可我还记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