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南园遗爱（2）[第1页/共3页]

“朕夜来多梦，梦见很多人。父亲、祖父，乃至是我那从未见过面的曾祖孝武天子，朕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觉父亲在朝我笑，我谒问祖父、父亲，病已披荆斩棘行至高位，所做统统是对也不对？他们并不说话，只浅笑。朕乃至还会梦见霍光……可向来没有平君，平君美意狠，如何也不肯呈现在朕的梦里。醒来时，里衣贴满了汗。”

这名字烫舌地卷在口齿间，现在天下，已无人敢唤这名字。天子大抵也健忘了很多年。

太子仁厚孝义，知星象已出，旧主宾天大限不远。

灵台丞拱手行谒，叹一口气，犹疑再三，乃说：“此象下臣只能叙，不能‘解’。”这才向太仔细说：“此象……乃环罩天子之气，红光为赤，赤为尊，以云气象，此气尚是初生……”

因面朝未央宫长跪，泣泪涟涟：“儿祝父皇长乐安康，万年无极……儿愿高祖天子能开天眼，救救我大汉！儿……不孝。”

那灵台丞观之又观，脸上酌由惊至喜，再转骇，又至悲，复活喜，乃环复再变。太子见这般，更是搓手惊哀不定，终究问：

这宫室之上，赤光不断。

天子俄然问：“阿妍，你恨霍家么？”

太子便附耳。

天子多少年未曾如许畅叙过，这艾氏是天子龙潜时的故交，与故后许平君也是交好，刘病已喜怒皆不避此人。

只说：“你放心，朕调足了人马去寻，这长安城，此一时，必已被颠个个儿。”

天子眸中星芒消落，恍忽道：“霍家乃佐政……”

“霍光浑身是血立在朕的面前，他责问朕为何待他霍氏如此狠决？若无他霍光，朕仍潜于贩子，平生郁郁如此。……阿妍，你猜朕如何回他？这人间人皆爱天下么阿妍……为何有了他，朕这十来年何尝做过一个好梦？朕夜来惊醒，伸手只摸龙塌一侧，无半分暖和，冰冰冷凉，朕的嫡妻不在，并且此平生永不会呈现在朕的龙塌之侧。这日日夜夜刻骨熬痛的思念，他霍光怎会知？”

“朕若无霍光，朕会是甚么模样？——阿妍，你说呢？朕若无霍光，朕会与平君、奭儿老于贩子，一辈子安稳，世人安知我刘病已不爱伉俪恩爱、浅显如凡人地活过一辈子？”

太子数月前得贵孙，做了祖父，他也老了，不再丰年青时的魄力，也因汉室开朝传至武帝，“举孝廉”拔擢人才，朝廷与官方皆重“孝”字，太子安营与天子军相持，乃背“孝”忘道，太子气势上先输天子三分，是以举子不敢动，有待宰求死之心。

“……阿妍，朕薄待了他么？朕念霍光知遇佐政之恩，他生时，朕毋动他一毫一发，身后，朕偕上官太后治丧，丧仪形同丞相萧何制，以辒辌车、黄屋送葬，给足霍家面子；霍光继妻显暗害鸩死朕嫡妻恭哀皇后，朕痛失爱后，却仍记念霍光辅政之功，纳群臣谏，封霍氏女为继后——阿妍，凡此各种，朕亏负霍家么？若非以后霍氏不念皇恩，图谋朕的江山，朕怎会下此狠手——”

他没再往下说。却开端闪避艾氏的目光，天子毕竟也怕……

或许重头再走一遭，这并不是刘病已所想要的。

这个名字好久未曾落口，她听着，烫疼了耳根子。平君平君……故后名字，多少年汉宫无人敢提了。

她反问：“陛下恨吗？”

艾氏也不惧，盯天子道：“陛下，您——您可曾心疼过敬武？……”

天子布诏征调三辅军归丞相统辖，挟制太子。

太子道：“未央宫乃父皇所居，复活天子之气，极安妥。”

她觑天子，这天子乌墨如漆，瞳人里照着江山一片，好让人敬怕。她却仍不惧。在她内心，天子还是微时的天子，孝武天子善于官方的曾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