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陈阿娇（3）[第1页/共3页]

皇外祖母仿佛很严峻，她老态的脸上竟不经意地，闪过一丝慌措。她唇角动了动，嗓音沙哑凄惶：

是窦婴说的话，但却极谨细，虽一言一行妥为汉室着想，亦是不敢获咎姑母皇太后。比之数年前劝止先帝醉言“欲传位梁王”，勇气乏匮。

皇外祖母较着愣了愣，目光有闪退，我猜她是有些惊骇了。她必然在冲弱的眼睛里，瞥见了她的儿子、她丈夫那样大志勃勃的光焰，我大汉的储君，生来带威。

每一张扬起的白幡,都像要将人紧紧裹住,扼住咽喉,再生生掐至堵塞普通。我怕它们。

“先帝既无遗诏，全当太后做主。但……先帝果无遗诏？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料先帝缠绵病榻数久，脑蒙心糊，不定拟了遗诏，但寻不见置放那边。……此事还须从长再议，望太后明鉴！”

殿里鸦雀无声。

但是那一刻，我真但愿彻儿能做天子。哑忍，狠戾，又善藏苦衷，我知，假以光阴，彻儿必成明君。

我不知究竟是何种勇气差遣我当众触忤长乐宫圣慈，我咬紧了牙关，只忍着泪，不肯教它落下来。白幡微风而动，满殿里，一片死寂。死一样的沉寂，就像芜冗荒漠上燃引的熊熊烈焰，烧成连片。

却听皇外祖母声如老松摇风，在白虎殿穹顶澈澈反响，声音里，模糊夹着一丝老态与怠倦：“馆陶，母亲面前，何必如此如履薄冰？这份慈母之心，母亲岂会不知？你疼娇娇的心，正如母亲疼你，你如许见生，可叫母亲悲伤呀。”

我真惊骇。

“天子龙驭，哀家心戚戚，……不及拟遗诏，撂下这么个烂摊子，哀家悲哀……”

皇外祖母强忍哀思，眼眶里，蓄满泪水，白虎殿明烛摇摆，她满头的银发在烛光里，重生悲色，一支素花钿似曳动薄翅的胡蝶，在我瞳人里渐息远去……终至凝成一团火，熊熊燃起，烧旺了面前一片昏黄的泪雾……

平阳脸上的哀痛，是预感的，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样近乎绝望的哀痛，于我，只是晚到数年罢了。仅此，罢了。

我悄悄瞧母亲，她神采并不好。她着一身重孝素服，与王皇后并立一侧，母亲极美，即便不施脂粉，亦难掩风韵，端的这么立着，如出水之青莲，灼灼耀目。她的眉头微微一皱，亦是被我捕获到了，母亲是不高兴的，起码这时，她仍与王皇后栓在一条草绳上。皇外祖母俄然对彻儿与他母亲发难，连我母亲都唬了一跳。

可我当时吓怔了，全然不知本身所处何境、在做何事。

“天子既无遗诏，储君年幼，”皇太后老木一样干冷的声音在白虎殿反响，“……梁王合法青壮，当可倚重担，大行天子治内，海晏河清，江山安定，康泰之君当续建大业，匡扶汉室，任重道远，梁王实可当此大任！况先帝素与梁王兄弟情深，亦曾有约：百年以后，当传位梁王！”

但如许，亦是可贵了。

我从未想过要做皇后。

彻儿跪在臣工当前。

那后半句话，母亲是说与皇外祖母听的。我知，她所做统统，皆是为我。但这一次，我该让她绝望了。

这里每一双眼睛都在看着我们。皇外祖母，陌生的叫我不熟谙了,她仿佛一夜之间俄然老去,班驳的银发挽束高髻，一支素钿这么弯弯插着，眉梢是耷拉的,眼睛里看不见半丝神采。

“皇阿祖，我有陛下遗诏。奉上谕，先帝龙驭后，当传位皇太子，彻。”

群臣无一人敢出言。

自刘荣哥哥归于江陵，罢储君位……

母亲看着我，一双标致的眼睛里似有成片的桃花瓣消落，瞳人里攒起一丝惊奇，在逐步消逝的泪雾中团簇起来，就这么看着我。好久，母亲才说：“娇娇，莫胡说，大人的事儿，你且别管。你还小，说错了话，皇太后娘娘必是肯宽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