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张敖与鲁元公主（六）[第1页/共3页]

“当时候我约是六七岁年纪。有一回听了，只感觉铮铮动听，便非缠着他要学。陈家阿叔年纪小了阿父十多岁，为人又随和，向来都是兄长普通宠惯着我，天然便应下了。只是，自此便累得阿父想了各种体例记乐谱，好供我练习。”

相逢相遇，适我愿兮……”

那是一架梓木瑟，乌漆素面，二十五弦，三尾是非不一的檀色岳山，无纹无饰，朴净无华却大气。

刘乐心下一震，顿时说不出话来。

“而后，便成了我家的常客，常常与阿父喝酒对弈，笔墨参议，日子垂垂久了，二人交谊笃深，推心置腹，遂为刎颈之交。”

他苗条白净的指尖摸上那卷已然积尘的沉黄色竹册，一个个符字细细摩挲畴昔……仿佛透过那些墨迹，追溯着昔年那些早已渺远的过往。

张敖死力安静地说着，却掩不住眸间的苦笑。

“五年前，项羽分封诸侯，阿父得封常山王，而陈家阿叔只封了侯，以是心下不平。以后，竟率了兵马攻袭赵地，阿父落败，被赶出了封地。厥后，便投奔了当时髦为汉王的陛下。”

昔年性命相托的刎颈之交，终究，情断义绝，不共戴天，也真叫人感慨世事浮云，民气易变。

“像如许的乐谱，近两年间记了有一百六十多卷，积了满满五箱，厥后十多年间展转各处，家中的藏书散逸寥落，那么多谱子现在也就独剩了这么一卷。”

张敖语声低得几不成闻：“以张耳项上人头为酬。”

出了书房，南侧不远处便是大片碧翠菁茂的竹林，幽篁深寂，离披倩郁，轶云蔽日，竹林间竟还引了一泓清溪流水，清可漱齿，曲可流觞。

——陈馀？

暮年，张耳、陈馀皆是魏国名流，乃为刎颈之交。

“嗯，只是简朴将弹奏时的指法用些表示的符字录下来罢了，阿父当时记得非常随便，而如许记谱的体例在别处也并不通用，公主之前未见过是道理当中。”他已轻步走了过来，站到了她身畔。

毕竟只是二八韶华，那些被拘了太久的本性仿佛在此时略略暴露了些来，韶华的少女一身藕荷色襦裙，背倚着碧翠修竹，神采安恬地微微阖上眼，感受着竹林间的清风扫过鬓发眉梢，满面扑来的尽是草木清芳……真是好不舒畅！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刘乐听到这儿，心下也是微微一震——世事易变，当时候谁曾推测，这二人终究会是同室操戈，不共戴天。

“公主喜好甚么曲子？”端倪秀逸的年青贵爵，一袭素色直裾袍，就这么姿势随便地席地坐在了石几旁，抬眸笑向她道。

“以是，厥后陈王揭杆而起以后，阿父与陈家阿叔便去投奔……他们两个都不甘心胸抱一身才识，老死于乡野间。而最后的时候，不过是想着兄弟二人同心合力，谋一场繁华，不必再受那些守门小吏的刻薄罢了。”

“刎颈之交者，虽死不悔也。”

张敖身为一国贵爵，这书阁算是常日措置政务的重地，现下但却供她随便来去。

刘乐实在少见他这般闲散又安闲的模样，不由愣了愣，她未理睬他的话，却在他身边不远处，拣了到处所倚着几竿高大的翠竹坐了下来。

“这瑟，本是赵地的弦乐，人常言‘赵瑟秦筝’，便是因为筝源于秦，而瑟出于赵。陈家阿叔暮年游历于赵地苦陉，夙来又雅好管弦，以是谙于鼓瑟。”

二人皆是沉默，室中静了好久。

张敖与鲁元二人干脆便在如茵碧草间席地坐了下来，静享清风，间聆鸟语。

“来，阿嫣，过来这边。瞧这枝舜华花多标致……”已经三岁多的张侈，一身粉青色的曲裾袍，一张稚嫩圆腴的小脸儿上带了些诱哄，向那小小的稚女不断地扬动手中一枝雪瓣金蕊的巨大花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