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投我以桃[第1页/共2页]
雪心端起此中最靠她的一盏,极是慎重的模样,那班公子也随即停止了谈笑,细细地望着她。雪心面庞由纱挡着,他们看不清,但那眼眸却若桃瓣生华,目中有灵,剪水含情。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觉得是好也。
张公子鼓掌笑道:“曲是好曲,可乐瑶女人是否忘了做甚么呢?”
她侧目轻瞄,扶瑄还是玉树临风之姿,正与另二位公子聊得欢乐,涓滴不觉伤害正如那日园中青蛇般悄悄潜入,一寸一寸逼近,再逼近。
说到那“酒”字,雪心顿时阴霾下去,收了欢愉,其声自面纱背面黯黯传来:“公子,当真,要喝酒了么?”
扶瑄雅间的门被叫开了,为她启门的是另一家不了解的公子,雪心遵循前时提点经验的点头称谢,躬身而入,做得倒真如一名艺伎普通规端方矩。那开门的庾公子望着她那酥肌玉骨,眼也是绿了,虽蒙着面纱看不清她面貌,那通身气度华袍在她身上贴得严丝合缝,正衬得少女曼妙身姿亭亭玉立,似耀着光。
“乐瑶女人的琴技当真是妙。”一曲听罢,扶瑄倒有些惊了,那杂质不染的纯洁之心才可抚出的纯洁之音,阔别好久,甚是思念,而前次,还当他为少年时,听龙葵女人抚过。
雪心深吸一口气,于铜镜前最后清算了一遍衣容,毕竟与朝思暮想之人久别相逢,她想本身到底也应美丽些,又捧起那架代价不菲的琴,彻夜虽不为听琴,但她毕竟想抚得极力好一些。最末,她自怀中取出一个冰裂紫玉瓶来,司马锡前时与这套袍裙一道交与她,夹竹桃汁,只需几滴,便可阴阳两隔。
“扶瑄哥儿,我飨酒了。”雪心自喃,她声太轻,屋外喧闹已能将她的声淹没。她又悄悄回眸望了扶瑄一眼,回过甚,自怀中取出阿谁似滚烫般的夹竹桃汁瓶。
朝颜亦老,但扶瑄却由光阴洗练出那一身通灵神采,比之幼年时,焕然风采涓滴不减,而更沉淀出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旁的公子只道是由门童奉侍燕奉侍了,唯独扶瑄向那打车帘子的主子道了声谢,人前人后,权贵低民,满是普通的好。
既是相逢,亦是永诀。
雪心应了一声,将酒壶与杯盏摆至木案上,向扶瑄那处一步步走去,面纱之下,无人得见胭脂已叫泪痕划乱地阑干纵横。
“无需多礼,起家赐座说话。”
瞥见扶瑄的锦袍翩然拂进了华楼,雪心亦抽身回房,那身乔装入内时男儿装已褪下打包,自窗棂处丢下,由策应带走了,而她现在已换上一套艺伎袍裙,衣衿低围,纤柳束腰,镶金丝勾画着红榴裙,坠着七彩流苏丝,虽极尽奢糜素净,但倒叫雪心有些不适,到底向来未着过如此暴露的衣裳,那前胸乌黑一片肌肤,连直脖颈一览无余,晖着灯火更如白玉般冰透灿目,直至现在,她仍以袍袖掩挡着襟口,除了她本身所怀的琴技,通身高低哪点也不像是艺伎。
雪心并未去理那打赏,只摆好了琴,淡淡道:“多谢公子,那乐瑶便献丑了。”不知怎的,她俄然想抚《阳春白雪》了,那曲中所蕴清清沥沥的冰雪六合纯洁得空,风静雪止,万物初新,统统皆有循环来去的朝气,那新阳高悬时,秋色满园,旧仇宿恨,随那已散的冰雪入土,那该多好?
雪心被这一问,顿生镇静怯色:“但凭公子指导。”
“快是端来罢,本公子已是干渴难耐啦。”庾公子笑道。
扶瑄的马车自妙华坊前门停下,那一声马嘶长叹,将雪心原已紧束到喉头的心又抽紧了些。她躲在二楼窗后,自上而下了望,不及半眼,便在人群中识出了扶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