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五铢钱与加皮酒(十三)[第1页/共2页]
吴家娘子冷冷地笑了一声,也不转头望他。她抬开端来时我才看清楚,她忍着剧痛的面色并不比吴三利松快多少。她向徒弟端端方正地屈了屈膝:“我自知罪孽,也自知去处,虽心头痛得短长,也不敢希冀朱先生赐药。”
她提到吴裕才,我偷眼去望他,他却无动于衷地坐着,只在他阿娘提到他时微微动了动眉头。
“既是说已没了命,缘何还疼痛难当?”吴三利不肯断念,胶葛回嘴道。
徒弟已不肯再听他聒噪,随口应道:“生为人时会有痛苦,又有那个奉告过你灵魂不会疼痛?”
“殷乙,来者是客。”徒弟喝止住他,顺势朝我丢了一个眼神,殷乙按下恼意,依着徒弟的眼神,站到了我身前,恰好将我与肝火中烧得难以停止的吴三利格挡开。
她回身转得过分断交,身子猛一晃,便听得“当啷”一声响,一枚铸铁的小物件从她身上滑落,直直砸到了地下。
比起吴三利,她倒是更傲气些,说罢她向八仙桌旁呆若木鸡的吴裕才深深一望:“爷娘对不住你,从今今后再莫相遇才是你的福分。”
徒弟一脸遗憾地摊了摊手:“上回救你,用了香加皮,不过半钱的剂量,确能助人重振心脉,可现在你饮了香加皮炮制的酒,足足二两呢,这酒助药性……还望吴郎包涵,鄙人无能为力。”
吴家娘子怔怔地将吴裕才高低打量了一番,俄然笑起来,“裕才,裕才,你还在……”转刹时,她的笑声又戛但是止,“哇”地哭出了声:“是了,现在我们一家可算是团聚了。阿心女人说得对,都没命了,还要拯救的药何为。”
公然是心狠。我尚且记得头一回在茅草棚屋里见到悠悠醒转后痛哭亡子的吴家娘子,彼时她是那般哀婉无助,如同暮秋里飘零无着的碎叶,此时竟成了带毒的波折条。
也不等吴三利反应,殷乙不由分辩地将他带到门前,顺势便送了出去,任凭吴三利如何要求谩骂,一出了那暗火涌动的门,再不闻一丝声气。
吴裕才张了张口,终是说不出甚么话来,只能呆望着他阿娘回身往门边走去。我想他将他爷娘这一年来的衰兴、对峙重新看到底,现在也该心灰意冷了罢。徒弟说过,心无挂碍,方得安闲。我倒是附和他阿娘所说的,望他自此脱了拘束之苦。
“吴郎先罢休,这话从何提及?”徒弟上前拍了拍吴三利抓着长发的那只手臂,只两三下,那吴三利忽就垮下了胳膊,嫌恶地一把将吴家娘子推开到一旁,指着她道:“这恶妇,在我平常吃的药酒中落毒,害我性命,好与她娘家子侄谋夺我家财,好暴虐的手腕!”
殷乙的怒喝并未起功效,他几步从门旁赶上前,探手往吴三利的胸前衣衿抓去。
我定睛瞧去,恰是那枚五铢钱。我顿时恍悟,本来她才是因这凶钱坠心而死。她因挂了五铢钱,硬了心肠来毒害了吴三利,许是因她身子骨弱些,接受不住坠心之痛,便与吴三利一同到了朱心堂。
殷乙适时地走上前,一掌搭在吴三利的肩膀上,客气却阴沉地请道:“时候不早了,吴家阿郎不便再担搁,还请早些去了才是。”
他又命吴甲将瘫坐在地的吴裕才搀扶起来,安设在八仙桌边的椅子里坐下,这才笑向吴三利劝道:“吴郎这是何为,快快罢休,有话且渐渐讲来。”
我听着不觉好笑,忍不住从殷乙身后探头道:“吴家大叔好生风趣,既已在这个时候进了朱心堂,那里还要甚么拯救的药。”
吴三利也不睬会她,只顾着向徒弟求道:“朱先生,求你给我药罢,委实痛得抵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