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五铢钱与加皮酒(十二)[第1页/共2页]
“阿娘!阿爹!”吴裕才仿佛耗尽全数的力量,哀哀唤了他双亲一声,寂然跌坐在地,形如死灰。
一日我路过刘家酒坊,见他们正向四坊邻里赠酒,宣布明日嫁女,门前热烈不凡,便立足望了望。
他倒是想明白了,不再盘桓不去了?
暗火转动的门后公然有人踏迩来,我虽跟从徒弟见多了夜间来客,但仍不时被一些脸孔不善的惊到,故每当有客进门,总无端有些严峻,此番也不例外。
“徒弟,九儿明早就抬去吴家大宅了。”我无可何如地叹了口气,自语道:“吴家那位大叔,也不知他用过多少回五铢钱,心口硬冷之症究竟到了甚么境地。”
他木木地从我身边走过,只当我不在似的,走到徒弟跟前,茫然地呆立了很久,猛不防“扑通”伏倒在徒弟脚下,喃喃道:“朱先生,朱先生,求先生……”
“喂,如何是你?”我放下防备,上前不算客气地同他号召。
徒弟敛了嘻笑,催道:“时候不早了,还不快去做饭。”见我仍旧痴痴的,他又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彻夜铺子里有客将至,只许你吃一杯。”
吴裕才一抬眼,我才觉仿佛不太对劲,不由一愣。他浪荡日久,面色僵冷更甚,露了些许令人见了发寒的阴气,这都算不上甚么,可那双眼,在落空生命的生机以后,本已是一片死寂,现在在死寂之上,另蒙上一层万念俱灰的断交。
“现在他爷娘闹到了那般地步,还不知他要哭成甚么样。”我想起他老是偷偷抽泣的模样,不免怜悯。
“这于他一定是一桩好事,总要蒙受些事方能彻悟的,也不必等好久了,因果就在面前。”徒弟从不肯将话说透,但朝夕一处那么多年,我晓得这话以后定会有事。
我循声昂首,门上暗火未熄,吴三利肝火冲冲地拽着个妇人直闯出去,他一手捂着心口,另一手大将那妇人斑白的长发缠绕了一圈,几近要将她的脑袋生生拉拽下来普通。他那副描述,不知是因为心口疼痛难捱,还是因为肝火高烧,双目张瞪,呲牙裂眶,脸孔悚然。
正胡思乱想着,忽见徒弟正了正身子,吴甲与殷乙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出来,沉默地走到门后,看来是夜客来了,等了这好久,我还当今晚的求药客生了悔意,不肯进铺子了。
吴家娘子的过继筵席以后不久,安静了没多少日子的吴家大宅又翻滚起来。大红的绸子一层层地将宅子包裹住,进收支出的仆婢也多了好些。听来买药的人嚼舌,说是吴三利病沉,仍旧执意要将酒坊的女儿九儿讨进门,一来要从速留嗣,二来也为冲喜。
公然他们店堂内也挂了红,添了喜气。刘家佳耦本就歆羡吴家财力之雄,再看那吴三利虽病着,却也很将娶偏房当一回事,六礼齐备,披红负伤的,那里是抬一个偏房进门,清楚是迎娶正室的做派,天然,刘家非常情愿结这门亲。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从吴甲殷乙中间走出的那人,乍然惊呆。来者竟不是旁的甚么人,倒是已不见了踪迹好一阵的吴裕才。
他仿佛才刚认识到我的存在,缓缓地抬眼看向我,满脸的苦涩:“阿心女人……我若要能知本身的心,又何必……”
徒弟浑不在乎吴三利将如何,俯身靠近笑道:“难不成阿心又起了悲悯,要为师去收下九儿女人的那埕酒?”
我还记得上回见他时,他因放心不下爷娘,盘桓人间不肯拜别。
他话音未落,门口猛地一声降落浑重的呵叱:“朱心堂岂容你等冒昧!”是殷乙闷雷似的警告。
原是吴家娘子过继了她娘家侄儿的子嗣,要充作亲孙儿来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