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遂心针与当归汤(十三)[第1页/共2页]
“小郎君,求小郎君怜悯舍些药罢,救一救我的孩儿。”
很快便有人抬着草席包裹的海棠往土庙外走,海棠一只枯瘦的手腕从草席里滑落出来,如同干枝。
土庙外一阵此起彼伏的马铃铛,似有个马队停在了外头。未几时,一个裹着玄色大毛氅的少年在几名家仆的簇拥下走进土庙,俊朗不凡,却非常孱羸。
那少年与一众主子不知何时已拜别,我的精力垂垂长起来,海棠却更加衰弱了。土庙里俄然又来了几乞儿丐子,围着我和躺在地下的海棠七嘴八舌,甚么样的口音都有,我不能全听明白。
少年沉吟了片时,扭脸向陪侍道:“取些当归,煎一碗给她母女。”
另有几个便在庙门口燃起了小炉,我本觉得他们是要生火造饭,可过了会儿飘出去的倒是药味。这药味似是极大地刺激了海棠,她悄悄推开我,几近是手脚并用地朝那少年爬去。
我默不出声地点了点头。徒弟将碗向前送了送:“万事总有个告终的时候。此生的病症伤痛如果不医好,难不成还要带去下一世里么?”
海棠腾出一只手,抹了把眼泪,冲我和徒弟各屈膝做了个礼,便双手捧起汤碗,抬头吃了下去。
混浑沌沌的一片,好似一副长画被抹去了一大段,高耸的空缺以后,海棠又笑容殷殷,身姿摇摆地呈现在了百花楼的围栏前。
海棠的话骇了我一跳,我再凝神去瞧瘫倒在枯草堆里那孩子的端倪,果然是我本身不错。
柜台后收回陶器互碰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汤药注入碗中的动静。我回过甚,徒弟捧着一碗汤药向我们走来。
我是海棠的孩儿?我的手不觉在徒弟的手掌中握成了一个团,错愕在心口翻滚。若不是徒弟的手上又加上了些力量,我约莫已一步冲到吃了汤药的海棠跟前,一问究竟。
楼里有人在唤海棠的名儿,她的脸上重新挂上笑容,扭身出来,劈面走来的恰是邢家至公子。
跨出土庙的那一刻,我忽地放声嚎啕了起来,哭喊着“阿娘,阿娘”,可惜中气太弱,很快便被人声盖了畴昔。我想跟上去,却被不知甚么人拽走了,来不及再向那卷草席望一眼。
“不,不,我绝非那等贪得无厌的,此生所求已得偿所愿。”海棠忙点头,又看着我道:“伢儿他若醒来瞧见……瞧见我……”
海棠很难将阿谁“亡”字说出口,顿了一会儿,她兀自摇点头,恳求道:“阿心女人,伢儿肯听你的,求你在伢儿跟前圆个话,莫要教他晓得他不争气的阿娘撇下他去了。这个孩子最是重情,我……我恐他是以伤怀,损了身子,也教邢家人不欢畅。”
她从楼上往下望,一眼瞥见了我同徒弟并肩打从楼下过,她手里招摇的帕子突然呆滞,顿了好几息,方才捂着心口,莫名地摇了点头,朝我们走去的方向又望了一回。
我忽觉手上一热,本来微凉的手被裹进一只炽热的手掌中,徒弟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携起了我一只手。
我与海棠在一座破土庙中相互依偎,温饱至极,连说话都觉破钞,仿佛是两个奄奄一息的丐子。
那被海棠尊称为“小郎君”的少年在年小的我与海棠之间来回看了几眼,迷惑道:“你要甚么药?”
海棠接过药碗,低头怔了一会儿,一颗眼泪“吧嗒”落入汤药中。“这事理我懂,朱先生的美意我也体味得,只是,只是……”方才她脸上还挂着世事洞明的浅笑,瞬息又粘滞起来。
海棠伸过手,却又在碰触到药碗的刹时踌躇住了。“这药,吃了它,只怕当代各种都不会记得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