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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元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白净的手紧握着鲜红缰绳。他微微低头,俯视着流珠扬起的面庞来。或许是雪色苍茫,掩映了她的眸光之故,现在宫灯灼灼,却怎地也照不出她瞳人里藏着的深密意义,似这般望着,只能瞥见一片浅褐,没有恨,也没有怨,放眼望去,尽是平常。
香蕊衰弱地笑了,拭了拭唇边茶渍,声音沙哑道:“二娘多虑了。这很多年来,你虽不信奴,可奴内心,倒是对你有一份忠心的。”顿了顿,她自嘲似地一笑,道:“话说到这里,只怕二娘更是不信了。怨就怨奴暮年时见地短浅,只看着二娘与官家郎才女貌,便感觉合该是郎情妾意,也未曾想过你心内里到底是如何一番考虑。”
所谓缠腰火丹,便是当代所说的带状疱疹,病情急了、贻误了,确切是会死人的。只是这病发作之时,疼得人难以入眠,可香蕊近些日子来倒是除了有些倦怠外,表示得与昔日无异,实教流珠心头生疑。
香蕊这才放心,笑道:“那奴便能无牵无挂地去了。这疮疼得很,奴忍不了了。”
流珠没有多言,只低低应了一声。
流珠定定地望着香蕊,红唇紧抿。
流珠双手握住她的右手,紧紧攥着,颤声道:“舍命为主,天然当得起一个忠字。”
可叹是:世事短如春梦,情面薄似秋云。万事本来有命。隔日鲁元出发离京,远赴烟望山苦修,昔日夜夜歌乐的公主府至此人去楼空。可惜生离过后,更有死别,这年冬月下旬,流珠立在宫檐之下,便听得太医低低说道:
流珠闻言,稍稍犹疑,脚步到底是停了下来。她渐渐回顾,眼看着一起行来,雪地上的足迹仿佛连珠成串,只可惜雪愈下愈大,将印迹一点一点复又覆住,待到来日,雪好天霁,积雪溶解,更是甚么都不会留下了。
沉默半晌,流珠缓缓开口,沉声道:“如果儿未曾猜错,关小郎所涉的前朝冤案,该是那桩虎丘冒赈案才对。勋国公阮镰,上折揭露,捅了虎丘冒赈大案出来,耗时七年,牵涉了百余官吏,此中有真贪的,却也有冤枉的,关小郎之父,该也在此中才对……”
雉头金镂又珠胎(二)
言及此处,香蕊笑了,笑意愈来愈深。她缓缓续道:“奴费经心机,使遍很多手腕,总算是勾了那小寺人周八宝中计。那周八宝,看起来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小寺人,可奴始终感觉,官家身边的关小郎能这般倚重于他,定然是有些事理。果不其然,这周八宝可不止是关小郎的门徒,他姓的不是周,而是一个关字。”
流珠垂眸道:“你家里可还剩些甚么人?你跟在儿身边,老是有些情分,不能看着你放手而去,不管不顾。”
琼英坠雪,细若梨花,纷繁扬扬自穹空飞落,落到流珠乌云般的发髻上,更显得吵嘴清楚,楚楚堪怜。鲁元看在眼中,便缓缓出声,和顺说道:“北风大雪,二娘送到这里,便够了,还是早早回屋内和缓和缓身子罢。”
思及此处,阮氏几不成察地叹了口气。她只是微微牵起唇来,一双褐色的眼儿半眯起来,笑望着鲁元,道:“人各有求,千万不成强求。你只能陪儿到这儿,儿也只能陪你到这儿了。”
流珠神情乍变,直直望着香蕊。香蕊抿了口热茶,喘了几口气,靠近流珠耳侧,持续又哑着声音道:“关小郎与周八宝的干系,便连官家也不晓得。关小郎因先帝错判,乃至家门破败,本身亦是被迫入宫做了宦官,幸而官家即位后,昭雪冤案,关小郎这才为官家所用,对他忠心耿耿。人都唤关小郎一声小郎,不过是叫惯了罢了,他亦是天生一张孩子的脸,昔日里行事,面上也显不出世故,可此人藏得深,心机重,春秋也是不小了。关小郎入宫之前,乃是个风骚郎君,周八宝便是他的风骚债,只是养到四五岁时被拐子抱走,自此杳无消息。这父子两个,是周八宝入宫以后才靠着胎记相认的,本身做了废人,儿子也重蹈复辙,关小郎自是非常难受,对这独一的儿子,实在是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