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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富心头一颤,他的确心软了。他乃至想着等何时此事结束,找一处无人之境,过着闲云野鹤般清闲安闲的日子。这是他畴前从不去想的事情,也不屑去做。右手食指轻沾杯中已然凉透的茶水,寥寥几笔在暗红色的几案上勾画出一副山明水秀图:在那山之尽水之畔,结庐而居。春暖花开时月下喝酒对弈;隆冬莲蓬摇摆,泛舟湖上;秋实之节采东篱桂花香,酿酒蒸糕;寒冬雪夜倚湖垂钓。
年富点头,“由此出世的黑水军个个桀骜不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武。他们当中大多是放逐的死囚和发配黑龙江北部的罪人!”面对年富沉寂的目光,张文持重重拍了拍年富的肩膀,“你说的这些我都晓得――”
年富蹙眉,沉吟很久,无法长长感喟一声,“真的要去吗?”张文庄抬头灌酒,倾泻的酒水沾湿衣衿,“任命书这几日就会下来。”年富还能说甚么?以是他甚么也没说,酒杯换成酒坛。迎着凄冷的月色,畅快喝酒,不醉不归。
甩去脑海中那一袭白衣胜雪,耸峙湖畔,凄冷萧瑟的剪影,年富话锋一转,可惜道,“怕是圣祖康熙爷活着时,圈禁的那十年中落下的病根吧?”
年富无法,“可这是往城东状元楼去的吉祥门。”年富言罢,马车前头的年季久久无语,只听得马蹄声还是清脆。年富放下轿帘,裹紧身上薄衫,掖进软枕,筹算比及天亮以后太阳出来了,或许年季能找到回府的路。
年富昂首望去,借着幽幽火把见一世人马铠甲轻骑,次序井然,气势威凛,为首之人恰是九门提督都尉副将格僧。见是年富车驾,格僧冷硬刚毅的脸上暴露淡淡的笑意,豪放抱拳,“本来是小年大人,恕下官铠甲在身不能全面。”
年富抬手遥扶,面含浅笑,“秋闱大比期近,寂然与承德二位学子怎会在此浪荡?”二人见问,神采刷白,垂首嗫喏很久,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时候竟似难以开口的模样。年富蹙眉,正待细问,远远就见吉祥门处浩浩汤汤来了队人马,见此景象,陈佑铭与皇甫渊二人更是脸白如纸,面若死灰。
张文庄幽幽感喟,“我去过那边,清冷得能让人发疯。”说完,张文庄提起酒坛走至窗前,“半月之前收到家父的来信,言辞斥责,孤臣绝户,百年张府,几代人的艰苦,毫不能毁在我一人手中。”缓缓推开虚掩的窗棂,张文庄抬头望月,只见月华如水,倾泻而下,照亮整座皇城广厦千顷。灯火万家与苍穹夜幕当中的繁星闪烁相互照应,好一幅繁华似锦的“天上人间”图。
年季说着将一双筷子插入两只酒杯中间,手指双箸,侃侃而谈,“圣祖仁天子入关,正值朱明大厦将倾之时,沙俄北疆游牧部族率三十万之众乘虚而入,由沙华纳伊岭渗入,占有黑水河一带畜牧养马。此去经年,早已兵强马壮。因为北地气候干冷,地盘瘠薄,常常秋冬瓜代之际,便是沙俄游牧之旅犯境之时,这仿佛成了常例。”
格森稳坐顿时,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沉吟很久。身后副官迎上前来,低声私语道,“将军但是疑那马车夫有假?”格森点头,“前头赶马的人叫年季,乃年大人之亲信幕僚,此人嗜酒如命,口毒腹黑,绝非善类。”
沉默好久,年季终究开口了,“你信赖孔集没死,和侍婢曲仙茗私奔了?”年富缓缓展开眼睛,灿烂星目当中竟无一丝困乏,“非论存亡,此生缘尽于此。既然如此,就当他还活着吧。”马车传扬鞭赶马的年季淡笑,“没想到你也故意软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