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相和歌其二：鹤唳[第2页/共3页]

从梦境乍然回到实际，四下寂寂，未闻蝉声，唯有模糊的飞瀑水声入耳，恰是仲春夜万物入眠的万花谷。而迟暮之年，本就觉轻梦浅，毫无睡意地挨上半夜是常事，本日外间的声响与他在熬等天明的时候所熟知的殊有分歧，几近要让他思疑本身只是从旧事之局挣扎出来后趟过岁河，突入了另一个幻景当中，兜兜转转寻不到前程——而实在并未从梦魇当中醒来。

他披衣排闼而出，无云无星，唯有透明冷彻的月色掠过他身畔，照入斗室以内。他转首看过一眼，悬于壁上的琴匣、置于枕边的卷册、屋角的小药炉还煨着悄悄的红色火光，统统似都毫无分歧。

现在他再于梦中重临旧地，却清楚发觉此中幼年时浑然未觉的几分蹊跷——光是访拜玄门庙门，过而不谒三清，这就已经是非常特异的做派了。

在谷中的居地点重新补葺以后便设在仙迹岩的近侧，立于门前正瞥见荷桥上方腾空的琴台，其上奉着苏雨鸾畴前用以考校弟子的三具琴，实在本来该有四具，但是她最常利用来奏高山流水一曲的那具在安史当中为她携出谷外，就此流落不知。

……

他负手立于门前，怔怔地望着琴台的方向，眼中空无一物，只追着台上焚香的鼎炉顶上袅袅散入夜雾中的烟气，阶边有守夜的弟子半倚半坐地打着盹。漫散的思路就像那烟，飞如游絮，聚不做一处。

十七载，记得他俩年事相仿，天宝十三年的时候，统共来算“这辈子”也不过就度日了这么些年罢了，他因而接了话问道：“哦……陆道长是自幼便在华岳么。”

厥后在内行走偶尔再见，纯阳门下的出世弟子，开初他尚耿耿于两人于当时乱离之世情所见背道殊途之下在手札中相争不下而生的吵嘴，等想起来再探听时，却仿佛从未有人听闻纯阳玉虚字号的二代弟子中有过此人。有人恍惚记得一二的，也道他在天宝十五年初便说是接了长空令出发往昆仑去了，而后未曾再见其踪迹。

这话他听得更是不明不白，窥对方神采也不好再问，只得扶了伞一径地闷声跟着他走。

在仲春夏初的夜，四时如春的谷中，俄然他只觉彻骨生寒。

而陆浮黎并未避于殿角檐劣等候，三清殿前临崖的道场旷无一人，唯有他卓立此中，衣边鬓角一如那舞剑弟子掌中三尺霜刃，自有冲霄剑意相持，浑不沾物。他厥后也晓得这不过是坐忘经运转至极处、内息天然护体的成果，当时却不由得被这情状引去了重视，非常赞叹。

镇岳宫太极道场往莲花峰一带，宫中弟子平日起居之所名为天街，实在二者毗邻极近，他与陆浮黎在纯阳宫的那段光阴里是几近每日都要见面的。除却初见那会儿陆浮黎说话听着没头没尾了点儿以外，他实在还是个颇可靠的人，客居当中诸事，翻阅道藏，参群情剑，乃至平日起居，公然多有劳烦，也渐成老友。甚而鼓起之时他们还做过悄悄地占了老君宫的丹炉玩弄些一拍脑袋就起意要炼，底子没甚么用处的奇特药品如许的顽童行动，也幸亏灵虚子生性宽和不与小辈计算。两人一个专于琴道、另一人似是个武痴，都未专精过神农制药之类，但是当时候两人凑做一起凭由灵光任走的而产出的一些小玩意儿，现在回想起来也很有乐在此中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