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离世[第2页/共3页]

丧父之痛非扼腕捶胸不能止乎，唐玳哪管旁人如何看他，又哪管他言行极其不当，被商赞问话，仿似寻到了情感的宣泄口，掩袖痛哭起来：“先生常说‘人无信则不立’，小儿都懂的事理，阿爹莫非不晓得么？他骗我，他骗我！当日他送我上马车时，承诺待我回家便领我纵马射猎去，分清楚明说好了的，还勾了手指头！”

侍读皆是天子于皇室宗亲里遴选出来的适龄后辈，或是面貌清秀或是脾气恭谨或是为人端方，总有好处。见唐潆到来，纷繁轻言细语体贴她诸如昨日为何乞假，但是身材又染恙了，服药未曾……各种。

宿世自夸亲情看法淡薄的唐潆，望着唐玳嚎啕大哭不能停止的背影，心底里火焰般燃出几分对远在姑苏的亲生父母的驰念，跟着唐玳哭声的狠恶而愈烧愈旺，驰念仿似春草乌泱泱地生出一大片，深埋于心底，拔也拔不掉，常常尝试着忘记，紧随而来的倒是靖远郡王佳耦喜得爱女的融融笑容。

只需想想，只需在脑中铺展开皇后屈尊纡贵哀告别人的画面，唐潆便不由自主地抿紧了下唇，攥着床单的手指也模糊发白起来――舍不得，不管如何也舍不得母后受委曲，哪怕是因她而受委曲也不成。

殿内诸人，内侍宫娥或为求繁华或为求活命背井离乡数载；侍读为藩王世子世女，抵京入宫实在奉旨无法之举。是以如垓下之战楚人闻楚歌般触景伤情，皆低声哭泣起来。

唐玳那儿本日竟然空着，唐潆内心迷惑――天子于管束后代习学一事上向来严苛，若非病症事由，万不成缺勤，就是早退也需得向他秉清启事。她昨日未过来，听政后便被天子留下来扣问，幸而她身子弱，好乱来畴昔。

如此景象，剩下半节讲学只得作罢，又有内侍传来口谕，言说本日听政不必畴昔，想来是为着猝然离世的宣城郡王，天子一时也有很多事件需购置措置。

唐玳平生头一遭体味到书中所说“天人永隔”，这四个字无端生出巨石般沉重的力道，将他年幼的躯体狠狠压折，他伏倒在地哭诉着，恍然大悟当年父母对他所说“入宫赏玩不日还家”满是利用，面对生父的猝然离世，他竟然也只能在利用中寻出一线可悲可悯好笑的但愿，借以安慰本身茫然坠入绝壁深渊无边暗中的心灵。

商赞本日讲授《大学》与《尚书》，唐潆坐下后便乖乖地目视徒弟，仔谛听讲起来，她若要执笔誊写，内侍自会上前铺纸研墨，大多时候是无需的，她手骨未发育健全，写字只在发蒙，多写反而倒霉。

“阿爹还那么年青，将弓拉满能射杀百步以外的麋鹿，他承诺将那匹日行千里的骏马顺服了便送给我，他还那么年青，怎会说死就死？”

她既然过继给帝后为女，不管心中如何驰念，都应坦白起来，不形于色，勿让皇后晓得。皇后将她视如己出，从小至今，她想要甚么，皇后便给她取来，庇护备至，体贴入微。倘使让皇后瞧出她驰念亲生父母了，一来，皇后作为继母，即便不说，内心也该是苦涩难受的，二来，皇后虽母范天下一国之母，却也囿于祖宗礼法中，有很多不成为之事，若为了她而冒犯端方律条……

性命攸关的事情怎会是棍骗。商赞沉默，没有答复，他知礼识礼却头一次逾矩，伸出充满细纹老茧的手，覆在唐玳的手背上悄悄拍了拍，连着嘴边压抑已久的一声轻叹――这便是答复，血淋淋地扯开在面前，残暴而又实在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