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2页/共5页]

我扶爸爸下福特车，再溜回车里。他倚着副驾驶座的车窗：“回家去吧，过一个小时我打电话给你。”

一抹讨厌的神采掠过他那张被雨水打湿的脸。在我小时候，每逢我跌倒，擦破膝盖，放声大哭，他也会给我这类神采。当时是因为抽泣让他讨厌，现在也是因为抽泣惹他不快。“你二十二岁了，阿米尔！一个成年人！你……”他伸开嘴巴，闭上，再次伸开，重新思考。在我们头顶，雨水敲打着帆布雨棚。“你会碰到甚么事情，你说？这些年来，我一向试图教你的，就是让你永久别问这个题目。”

“或许是，总之很可疑。”大夫咕哝道。

“施内德大夫的父母从俄国流亡出来，你懂吗？他们流亡！”

“拯救！”我大喊，“来人啊！”我奔向爸爸。他口吐白沫，流出的泡泡浸湿了胡子。他眸子上翻，只见一片白。

“不然还等甚么时候？”

塔赫里将军和他的太太偶然会逛到我们这边来。将军还是一派交际官风采，脸带浅笑跟我打号召，用双手跟我握手。但是塔赫里太太的举止显得有些冷酷，但她会趁将军不留意，偷偷低头朝我浅笑，投来一丝歉意的目光。

“我想你帮我提亲，我想你到塔赫里将军家里去，向他提亲。”

我接过那张表格，交了上去。那晚，我比及爸爸入眠，然后叠起一条毛毯，把它当作祷告用的褥子。我把头磕在空中，悄悄念诵那些记不太清楚的《可兰经》――在喀布尔的时候毛拉要求我们背诵的经文――求求真主大发善心，虽则我不晓得他是否存在。当时我很恋慕阿谁毛拉，恋慕他的信奉和果断。

翌日凌晨，走廊那端的候诊室挤满了阿富汗人，有纽瓦克来的屠夫，爸爸制作恤孤院时的工程师。他们纷繁走出去，腔调沉痛地向爸爸表达他们的敬意，祝贺他尽早病愈。当时爸爸已经醒了，他衰弱而倦怠，但复苏。

“如何样？”

阿谁白胡子的大夫头顶油光可鉴，把我拉出病房。“我想跟你一起看看你爸爸的CAT扫描。”他说。他把菲林放在走廊的灯箱上，用铅笔带橡皮擦的那头指着爸爸的癌症地点的图片，仿佛差人将凶手的大头像揭示给罹难者的家眷看。在那些照片上，爸爸的大脑看起来像个胡桃的切面，装点着几个网球状的灰色暗影。

那晚爸爸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羊毛毯。我给他端来热红茶和烤杏仁，把手伸在他背后，轻而易举地将他扶上来。他的肩侧在我手中感受就像鸟儿的翅膀。我把毛毯拉到他的胸膛上，那儿瘦骨嶙峋，肤色很差。

他的目光射向我。不知何故我直想发笑，或者尖叫。我的手握成拳头，塞在嘴里，咬着它。爸爸悄悄哼笑。

他竟然那样看着我，眼中充满慈爱……“不，感谢，将军大人。我……”我喉咙一哽，泪水止不住掉下来，冲出病房。

接着，新年以后不久，在一个酷寒的礼拜天凌晨，爸爸在卖灯罩给一个壮硕的菲律宾人，我在大众巴士内里东翻西找，寻觅一条毛毯挡住他的腿。

“对不起，大夫。”我说，将爸爸拉到一旁。施内德大夫浅笑着站起来，手里还拿着听诊器。

爸爸的泡沫变红了，他在咬本身的舌头。我跪在他身边，抓住他的手臂，说我在这里爸爸，我在这里，你会好的，我就在这里。仿佛如此这般，我就能减缓他的病痛，让它们不再烦我爸爸。我感到膝盖一片潮湿。爸爸小便失禁了。嘘，敬爱的爸爸，我在这里。你的儿子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