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匪君子(一)[第1页/共2页]
我一听他这话,立马就想起百里大夫看我时,那张挑瓜捡菜的脸。“就你这晋人晓得的多!”我一把将于安从床沿上推了下去,哭骂道,“贱民在你们这些朱紫眼里向来就不是人,瓜啊,果啊,罐啊,釜啊,搁那里不一样,搁得高些还值钱些,对吗?”
不,我不要——
夹层湿了,冬衣就算废了。以后三个月,我怕是要挨冻了。
“晓得,我当然晓得!”我跳坐起来一把抱住四儿,哇一声就哭了,“将军方才差一点就要把我送给百里大夫了!我破袄里的烂草也全抖在他书房里了。他现在必定讨厌我了,他必定悔怨当初带我回家了。四儿,你说他明天会不会让家宰把我送到百里府去啊?我不去,我不去——”
送给他?!我脑中一炸,仓猝朝他身后望去。
“既知雪大,百里兄又何必出城相迎?”门外,有积雪压断了树枝,在那声脆响里我听到了一个陌生却暖和的声音。
“子昭,你可真会挑日子啊,雍都这半月属明天的雪最大,你偏赶在这时候返来。”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韦革裼衣的中年卿士,他排闼而入却不往里走,只笑呵呵地看着门外。
青巾束发,儒衣胜雪的将军就如许呈现在我面前。我看着那张天神般的面孔,内心又惊,又喜,又慌,又怕。各国当中,士族间转送奴婢是极其平常的。只要有人开口求取,几近没人会回绝。莫非,我四年以后第一次见到他就要被转送别人吗?
“你真不晓得?!”四儿一下进步了嗓门。
我叹了一口气,把袄子丢在一旁。然后,像平常一样从书架上取了一卷竹简摊在案上。
我低头一看,发明短袄里潮湿发霉的烂草竟被我撒花普通抖了一起。
“不晓得——不晓得——”我裹着被子滚了一圈,闷闷道。
“我可等了你四年了,这么大的雍城除了你,就没人敢和我上摩崖山夜狩。”革衣男人搓动手回身来寻火炉,我还没看清竹门边上颀长的人影就被他抓了个正着,“哎,这是那里来的垂髫小儿?”他看着我,讶异道。
于安见我哭得悲伤,凑上来道:“你别难过了,秦国百里氏乃是大族,宗主百里裘是五羖大夫百里奚(1)的先人,又娶了秦君胞姐为妻,你若在他府上为婢,也一定不如这将军府啊!”
“禀朱紫,婢子不识字,只……只是在擦拭书卷。”我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回道。
这短袄是我六岁那年柏妇帮我做的,袖子虽短了很多,但倒是我独一一件冬衣。明天也不知是在哪儿刮破了,后背心上竟多了一道两寸多宽的口儿,暴露一堆乌黑发霉的破絮和成团的芦花。
“拭卷?用手不成!”男人用竹简抬起我的下巴,他打量着我的脸,嘴角俄然一扬,转头对身厥后人道,“子昭,这小儿生得风趣,不如送给我吧?”
“你别怪她,她就是颗栗子,一有火气就乱爆。”四儿瞪了我一眼,对于安道。
革衣男人走到火炉旁,捡起我落在脚边的一卷竹简,赞叹道:“哦吼,如许小的年纪识字已非平常,读的竟还是兵家之书!”
咔,门外俄然传来一声轻响。
男人一愣,随即大笑,朗声道:“也是,你府上的仆人实在有些少,转头我再赠你几个无能得力的。”
“子昭,你瞧这一地烂草。看来,这小儿果然不喜我啊!”跑到书房外,耳边传来革衣男人大笑的声音。
“阿拾,你干甚么?他身上另有伤!”四儿轻呼一声,赶紧下床去扶于安。
“我是阿拾,你们认得我了吗?”我用指尖悄悄地抚摩着竹条上歪歪扭扭的墨痕,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