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番外：一生何求[第1页/共3页]

中年文士摇了摇折扇，“不碍的。我原就未曾与令尊有约，现在得知故交统统安好，便已纵情。”

炕几上放了只黑黝黝的老檀木匣子，里头盛满了拇指大小的合浦南珠，在灯下焕出温和的光芒。

文士挑开车帘下得车来，顺手在僮儿头顶一敲，“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都城虽大，亦一定能广纳全天下的甘旨。其间店主敢谓之珍羞，必有不凡之处。”

年青的方景云闻言，略略暴露一丝憾色，“真是不巧，家父家母克日一道出门，游山玩水，寻幽揽胜去了，归期不定……”

老爷倏忽便败了兴，“罢了。”

侍童固然并不懂方言，可也感觉这儿歌念得不是甚么恭维话，遂瞪圆了眼睛，挥手摈除小童，“去去去，一边去！”

得了“两位”的答复，遂将二人引至一张靠窗，能瞥见外头景色的桌前，复又取了菜单来。

中年文士眼角余光瞥见侍童松了一口气的神采，不由得浅笑，将袖在袖笼里的折扇取在手里，悄悄敲在小僮儿的额角上，“小小年纪，心机恁多！”

傍晚的霞光透过云层,落在行人渐稀的庆云桥头,将青石雕栏染得一片瑰色。桥下有收了渔的渔船，欸乃声中划破下头的河面，朝下落日深处归去。

这半晌担搁的工夫，中年文士已经留意到缸甏行两旁，早不复古光阴景。本来的米行现在换成了一间沽酒的酒坊，酒旗招展，自有好酒之人前来沽酒，而后往隔壁专卖五香豆，糟毛豆子，梅子鱼的小食铺内，买一包过酒的小吃，用油纸包成一个三角包，拿细麻绳捆了，拎在手里，慢悠悠家去。

但是内里的酸楚，却只得他本身晓得。

侍童撅嘴，但还是乖乖地翻开车帘子，坐到外头去了。

本来他筹算接了祖母进京，在近前照顾尽孝，怎耐祖母闻听他尚了公主，不肯进京在公主府中居住，教他夹在公主殿下与她之间难堪。遂以年老体弱，不堪路途悠远颠簸为由，留在松江。罢了同他圆过房的侍妾赵氏，他曾致信祖母，若赵氏情愿，便给她一笔银钱，放她归去嫁人。皇家的端方有多大，在尚未结婚前，皇家派来的女官整饬状元府邸一干下人时，他便见地过了。略长得划一娇媚些的丫环侍女，先是打到后院做粗使丫头，隔不几日就寻了由头卖了。他不肯赵氏也落得苦楚了局。何如赵氏如何也不肯，跪在祖母跟前哭陈，生是谢家的人，死是谢家的鬼，断没有拿了银钱拜别的事理。祖母无法，只得托商船，送了赵氏与一应服侍他的丫环婆子上京，只说是他惯用的下人。

侍童昂首望着店招，“珍羞馆。这店家好大口气！”

现在一晃眼，二十年畴昔，除了十年前祖母去世，他赶返来以孝子贤孙身份送她白叟家一程，长久在松江府逗留数日，便再未曾踏足过故乡。若非此番公主执意亲身南下送女儿出嫁，他也不会重归故里。

伴计闻言微微一怔，转而笑道，“客长请稍侯，小的这就去替你传达。”

晚风拂过，星月迢迢，他淡淡浅笑。

直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喝得微醺的文士，才由侍童扶着，挥别方景云，出了珍羞馆，登上早已候在外头的油壁轻车，任由两匹老马在车夫的批示下，渐渐出了缸甏行，来往处去了。

伴计往掌柜的地点的柜台去，小声将文士的要求说了。柜台内的中年妇人放动手中算盘，抬眼朝文士望了望，见是个皮肤白净，蓄着三缕长须的中年人，仿佛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遂叮咛伴计好生接待客人，本身则从柜台旁的侧门去了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