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风白鹿原[第1页/共3页]

8月14日，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列队通过天安门、端门、午门，穿过太和殿与紫禁城。同一日，慈禧太后与光绪天子仓促西逃。老佛爷打扮成乡村汉人老太太，天子假装成穷墨客。随驾的王公大臣、八旗军、寺人、宫女，惶惑如丧家之犬。

“王讳隆麒字幼明陇西成纪人也昔者龙光柱史弘品德于东周猨臂将军建功名于西汉武昭之经纶霸业奄宅瓜凉神尧之缔构皇基勃兴沃晋地灵钟祕天族蕃昌募瓜瓞于金柯表葭莩于玉茎王即大唐天皇大帝之孙今大周相王之第六子也……”

接着是注释——

传言红灯照的黄莲圣母林黑儿，白日飞升数万里，火烧东京与圣彼得堡。数万义和团加上清军，围攻东交民巷使馆区与西什库大教堂的八百洋鬼子，持续两个月竟没打下来，徒留“刀枪不入”的拳民尸身。

大清光绪二十六年，庚子年，耶稣出世后第1900年。隆冬的北都城，日本公使馆书记官杉山彬被董福祥的甘军剁成肉泥；德国公使克林德在东单牌坊北大街被神机营章京恩海所杀。慈禧太后降下懿旨，向十一国列强宣战，赏格杀死统统洋人。

秦海关双眼放光，从速带着媳妇登上这片黄土台塬。

“我们一家三口，下辈子还要做一家人！”

伉俪俩在唐朝大墓的地下相逢，相互摸了摸都没缺胳膊断腿，幸亏是坠落到这块木板上，中间又有千年来的层层黄土缓冲。

这年十月，步队穿过全部山西，自风陵度过黄河入潼关，到达西安。护驾步队更加庞大，各种能工巧匠来为皇家办事，毕竟给的薪水丰富。

黑暗中又一团琉璃火球飞来。

灰尘落定。

他的耳朵贴着地下黄土，又传来那霹雷隆的声响，仿佛地底有个奸刁的小孩，不是在点炮仗，就是在玩兵戈游戏。墓里的门道，谁又说得清？

此时现在，媳妇也到了鬼门关隘，又开端痛苦地叫喊。

大肚子的媳妇，并未如往昔流产，身材却更加健旺，秦海体贴想是祖宗显灵庇佑。血腥的夏天畴昔，慈禧太后携光绪帝向西疾走。这一起沙尘滚滚，身后的华北大平原，已然烽火焦土。

不是人，亦不是鬼，更不是墓仆人的木乃伊。

秦海关重新瞪大眼睛，只见那团火球震颤几下，刹时主动燃烧。

火球收回绿色刻毒的光，环绕老秦飞了一圈，刚打仗到他腰间的石工锤子，这坨坚毅的熟铁东西，竟刹时烧成灰烬。

老秦只听两声怪叫，再转转头，媳妇竟在坟冢背后平空消逝！

他跳下这副庞大的棺椁，临产的媳妇呼天抢地嗟叹，莫非要在古墓的棺椁上生孩子？

老秦看到了一张兽脸，琉璃色的眼睛，幽光闪动，直勾勾地盯着媳妇的两腿之间。这头兽绝无淫邪之意，而是纯粹的猎奇——

避祸行列开端，有个叫秦海关的男人。魁伟高大的七尺大汉，手掌心尽是老茧，背着健壮的大木箱，装着二锤、楔子、錾子、手锤、钢尺和墨斗，手里提着大锤、钢钎与风箱，都是石工的用饭家伙。

“长安二年四月八日薨于私第春秋一十有五悲深宸戾痛结蕃闱弄孙之爱不追含子之悲何极即以其年十月二旬日葬于万年县崇义乡白鹿原。”

他抱着媳妇的脑袋，亲吻她的额头，筹办共赴存亡。

秦海关在棺椁边摸到一块石碑。他用火折子靠近了细看，暴露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刻碑是石工的根基功，能够看懂很多笔墨，开首是一行隶书大字“大周故终南郡王墓志”。

媳妇三十来岁，挺着怀胎数月的肚子。她传闻洋鬼子满是色中恶鬼，见女人就扑，兵荒马乱的世道，跟着丈夫流亡是独一挑选。秦海关刚满四十岁，膝下却无后代。媳妇嫁给他二十年，有身三次，两次流产，一次短命，此次恐怕是最后的机遇。但这一起颠沛流浪，忍饥挨饿，连天子也得跟王公贝勒们共用一车，媳妇也只能提心吊胆地捧着肚子翻山越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