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两张告示,三四万两银子就进了海州运判的腰包[第1页/共5页]
"大人,裕祺以压价复价的手腕,从池商手里敲银子,当然做法不铛铛,但这不是他的发明,历任海州运判都是如许干的呀!"忠廉年纪与曾国藩不相高低,高高瘦瘦的,背微微有点曲折。曾国藩通过幕僚们的调查,晓得忠廉并不廉,不过比起前任来还算有点节制。两淮盐运使,论品级虽只是从三品,论职守倒是天底下头号肥缺,不是普通人所能捞获得的,凡当过几年运使的,没有不发大财的。忠廉当了三年两淮盐运使,剥削的财产还不算太多,手腕也不太刻毒,官声尚可,曾国藩对他也还客气。
那年裕祺到通州运判阿克桂处作客。阿克桂显摆,从裕祺停舟处起到第宅这段路全铺上猩红哈喇呢,长达五里,夹道架设灯棚,夜行不秉烛。第宅雕梁画栋,丽如仙阙。连续三天,每天以山珍海味、歌舞大戏接待。席上,阿克桂问裕祺:"你看我这里另有哪些不如你的意?"裕祺想了好久,找不出瑕疵来,最后鸡蛋里挑刺似的说了两句:"都好,就是花厅地砖纵横数尺,类行宫之物,恐招致非议;另书房外水池鱼游水清,若再添满塘荷芰则更美。"阿克桂不作声。两个时候后,再邀裕祺在他第宅表里走一圈。但见花厅全数换成一尺见方的水磨青砖,水池里满目荷花盛开。裕祺既惊奇不已,又感觉阿克桂太在他面前逞强了。他有一种被挖苦感。
裕祺押到江宁后,曾国藩亲身审判了一次。裕祺不承认他有纳贿贪污的事,至于压价复价,原是为了打击池商的放肆气势,逼他们出血,而这笔款项全数用在浚通运河、补葺盐场上去了,他并没有贪污。曾国藩不与他辩论,将他临时拘押起来,等彭寿颐清查后的成果再说。
三为盐吏败北。上自扬州的盐运使,中到泰州、海州、通州的运判,下至各查抄关卡的吏员们,无不贪污中饱,欺诈讹诈,剥削的财产多达二三百万两银子,少的也稀有万两。两淮盐运使司地点地扬州的楼阁园林,大半为发了财的盐商所建。此中康山草堂最为豪华,为一个外号叫张大麻子的人制作。此人原为一寒士,五十岁后始补通州运判,十年间便拥资百余万,在瘦西湖旁买下五十亩地建了这个草堂。草堂主楼高三层,可俯瞰长江,有专门花圃赏梅、赏荷、赏桂、赏菊,仿照大内气度演剧宴客。更加淫靡的是,堂内建有套房三十间,回环盘曲,外人不辨其路,房内金玉斑斓堆满其间。每套房间里住一个美姬,卧床下有通道相连,张大麻子常常夜间宿一房,夙起又在另一个房间里。扬州有个学子仿照刘禹锡的《陋室铭》,写了一篇《陋吏铭》,辛辣地讽刺这些盐官:"官不在高,有场则名。才不在深,有盐则灵。斯虽陋吏,惟利是馨。丝圆堆案白,色减入枰青。谈笑有场商,来往皆灶丁。不必调鹤琴,不离经。无刑钱之聒耳,有酒色之劳形。或藉远公庐,或醉竹西亭。孔子云:'何陋之有?'"当黄廷瓒念出这篇《陋吏铭》时,满座幕僚都笑了,唯独曾国藩不笑,他的心在为两江吏治的败北而震栗,榛色眸子里敏捷聚起两道凶光。
忠廉事前没有与裕祥筹议好,一时答不出来,眸子转了两下,说:"总在二十五万摆布吧!""他本身说有五十万,你这个上峰坦白了他的功绩啊!"曾国藩嘿嘿嘲笑两声,忠廉的背脊骨被他笑得发麻。"裕祺口里老是喊着修运河,也的确修过两次,但这些钱都是引商们出的。他的任上前前后后引商们出了五十万两银子修河,其合用于河工的不敷三十万,别的的都进了他的腰包,而海州段运河至今没有修好。忠盐司,你看看这个吧!"曾国藩从抽屉里抽出一大叠信函来递给忠廉,冷冷地说:"这些都是引商们告的状子,你带到驿馆里去细细看吧!"这一大叠信函,如同一排着花炮弹,把忠廉打得败下阵来。他喘了一口气,说:"看在裕祺这些年辛苦劳累,每年为国度收了近百万两盐课的分上,酌情让他赔几万银子,给个撤职处罚算了,再莫交部严议抄家了。""忠盐司,像裕祺如许的人,仅仅撤职,赔几万银子,惩罚太轻了。法不重,则奸猾者必怀幸运之心。忠盐司为官多年,这个事抱负必明白,鄙人也无需多说。他究竟贪污了多少,我正在派人考核,不会冤枉他。忠盐司盐务繁忙,也不必在江宁呆得太久,明天就请回扬州去吧!"这道冷冰冰的逐客令,逼得忠廉再不能多说话,只得讪讪退出。当他将此事奉告专在扬州候信的裕祥时,前海州运判的弟弟对讨情一着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