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遗嘱念完后,黑雨倾盆而下[第2页/共7页]
那黑雨仿佛还不甘心,还不解恨,它下得更狠恶了,不时夹着呼呼的声音,变得格外的凶暴可怖。它像是要摧毁这座修复不久的衙门,摆荡这根已成奄奄一息的邦本。万物在悲号,民气在颤栗,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哀哀欲绝的抽泣声,和着这罕见的黑雨惊雷,是如此的凄怆,如此的惊慌,如同天要裂溃,地要崩塌,如同山在颤栗,水在哭泣。它令人们蓦地预感到,立国二百多年的大清王朝,将要和面前这个断念庇护它的人一道,坠入万劫不复的阴曹地府!
一曰慎独则心安。自修之道,莫难于养心;养心之难,又在慎独。能慎独,则内省不疚,能够对六合质鬼神。人无一内愧之事,则天君泰然,此心常快足宽平,是人生第一自强之道,第一寻乐之方,守身之先务也。
灿艳的神驰打碎了,夸姣的气象粉碎了。
他有自知之明,晓得本身的德行不能望孔孟之项背,勋业也不敷以跟裴王比拟,用兵兵戈实在是内行,不但不能比郭李,就连塔罗彭杨都不及。至于他最为自傲的诗文,沉着地检验一下,也没有几篇能够传得下去的。后代文人永久记得韩欧,不必然能记得另有一个曾国藩。他本身以为,二十年来,以是能成绩一番奇迹,一靠对皇上的忠心,二靠别人的襄助。倘若没有浩繁杰出的军事人才的帮手,他一介文弱墨客,凭甚么以武功名世?那些人,绝大部分是他或识之于风尘,或拔之于微末,或破格委之以重担,用之任之,不猜不疑,让他们大胆地充分地发挥本身的才具。他偶然暗里里也曾很对劲地想过,大家间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才气,识人用人是统统才气中的最大才气,本身能复苏地看到这一点,并应用得自如,的确是一桩幸事。
他又记起左宗棠嘱托的事情还没办。他很感激左宗棠对本身的至心信赖和恰如其分的赞誉。多年来,曾国藩的耳朵里已听腻了弟子幕僚部属的歌颂。他们把他比作方叔、召叔、诸葛亮、房玄龄,比作郭子仪、李光弼、李泌、裴度、王阳明,比作韩愈、欧阳修、柳宗元,乃至另有人将前贤的好处都集合到他一人身上,说他德近孔孟,文如韩欧,武比郭李,勋过裴王,是一代完人,后代表率,不但大清朝找不出第二个,就是当代也少有几人能够比得上。这些歌颂,他只是听而后哂之。
欧阳兆熊的一声哭喊,把签押房的人吓得面如土色,大师仿佛被惊醒似的,一齐放声大哭起来,森严的两江总督衙门,立时被浓厚的哀思所渗入。
万古云霄一羽毛。
迈萧曹郭李范韩而上,大勋尤在荐贤,宏奖如公,怅望乾坤一挥泪;窥品德文章经济之全,私淑亦兼亲炙,迂疏似我,跟随南北感知音。
曾国藩对容闳措办的这统统非常对劲。他微闭双目,浮想连翩。面前仿佛呈现汪洋大海,一艘大轮船上,容闳带着四十名天真活泼的小童,站在船面上,向他挥手告别。水波泛动,海轮越驶越远。另一艘从天涯开过来,垂垂靠近,容闳返来了,四十名小童都已长大成人,胸前佩带着光彩夺目的各色勋章。曾国藩的眼色眉梢都弥漫着笑意。
四曰习劳则神钦。人一日所着之衣所进之食,与日所行之事所用之力相称,则旁人韪之,鬼神许之,觉得彼自食其力也。若农夫织妇终岁勤动,以成数石之粟数尺之布,而繁华之家终岁逸乐,不营一业,而食必珍羞,衣必斑斓,酣豢高眠,一呼百诺,此天下最不平之事,鬼神所不准也,其能久乎?古之圣君贤相,盖无时不以勤奋自励。为一身计,则必操习技艺,磨练筋骨,困知勉行,操心危虑,而后能够增聪明而长才识。为天下计,则必己饥己溺,一夫不获,引为余辜。大禹、墨子皆极俭以奉身而极勤以救民。勤则寿,逸则夭,勤则有材而见用,逸则无劳而见弃,勤则博济斯民而神祇钦仰,逸则无补于人而神鬼不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