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摆棋摊子的康福[第4页/共6页]
"小岑兄,你此次来岳州,是路过,还是长住?"喝了一口酒后,曾国藩问。
湖南士林传说,古文家吴敏树(字南屏)单人出身,恃才傲物,有岳州四怪之称。
"怪不得长毛造反。官逼民反,自古皆然。"兆熊的话平清楚带着满腔激愤。
"我和朋友们都觉得,保卫乡里要靠本身,依托官府是不顶用的。危急时候,靠得住的只要荆轲、聂政那样慷慨捐躯的热血懦夫。不过,识人不易呀!昨日一个朋友给我举荐一小我,我见他还像个模样,便收他做了个门徒,此人便是刚才那小子。没想到竟是如许一个欺人霸物的混账东西!"二人边谈边喝酒,看看太阳将近落山了,曾国藩想到明天一早船就开,早晨要在船上过夜,便对兆熊说:"小岑兄,本日就此告别。我此次回湘乡,起码有三年住,此后见面的机遇还多,过两个月我到湘潭来会你。南屏那边,此次也不去了,下次再特地拜访。"兆熊为人最是利落,也不挽留,说:"不劳你来湘潭,待我回家摒挡几天后,便到荷叶塘来祭奠伯母大人。"二人出了旅店,拱拱手别离了。
凭着曾国藩多年的经历,他晓得面前的这位青年不但不是夸夸其谈之辈,或许另有更多令人刮目相看的隐蔽没有说出来。他请康福收起棋子,诚心肠说:"鄙人固然在朝廷做了十多年官,平生又酷好下围棋,却向来没有见过足下这等棋子。我想它定然出身不凡。若足下不嫌我冒昧,这船上没有外人,船夫亦早已安睡,足下是否可对我讲一讲这副棋子的来源?""当然能够。"康福毫不踌躇地点了点头。
曾国藩这时才瞥见康福的布鞋头上缝了两块白布,这是沅江、益阳一带的民风:为死去的父母服丧。
"上个月返来的。他那脾气,受不得半点束缚,教谕还能当得久?"欧阳说着,猛地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完。荆七赶紧拿起酒壶给他斟满。
"只要大爷想听,康福愿向大爷倾诉。"初见面时的惶恐已经消弭,能与曾大人同坐一船,真是三生有幸,且面前这位红得发紫的大人物又是这等平和,康福恨不得将心中事全数向他倾诉,"小性命苦,十五岁那年父亲归天,母亲带着我们兄弟二人守着父亲留下的几亩薄田艰巨度日。前年,母亲因积劳落下沉痾,我跟弟弟筹议,就是卖田卖屋,也要给母亲治病。背着母亲,我们卖尽了祖遗田产。钱用完了,母亲也闭眼了。没法,兄弟俩又乞贷为母亲办了丧事。为还债,我留下弟弟在家,单独一人出门做买卖。好轻易赚了五十两银子,谁知在岳州被贼人全数盗走,当时我的确气昏了。不要说店钱、回家川资没有,连用饭的钱都没有了。身上一无统统,独一的就是一盒围棋。"说着,康福从承担里将围棋取出,双手递给曾国藩。曾国藩喜下围棋,对棋子也很有兴趣,家中保藏着十余副宝贵棋子。他翻开包布,暴露一个紫红色檀香木盒,一股淡淡的暗香从木盒里透出。盒面上用银钉钉出一朵朵随风飘游的白云,云中奔腾着一条金光四射、张牙舞爪的矫龙。曾国藩微微一惊,暗想:这不大像官方用物。他谨慎翻开盒盖,内里分红两隔,一边放着黑子,一边放着白子。黑子乌黑发亮,如同婴儿眼中的眸子;白子洁白晶莹,就像夜空中的明星。曾国藩又是一惊。自思所见围棋子不下千副,宫中的御棋也见过很多,还从没有见到过如许质地精彩纯洁的棋子。他顺手拿出一枚黑子,感觉它比普通棋子都压手。时正初秋,气候还热,但这棋子却凉飕飕的,拿在手里很温馨。他将棋子悄悄叩在桌子上,立时收回铿锵的声响,非常动听动听。他又拿出一枚白子,感受一样,又连续拿出十数枚,枚枚如此,心中甚是诧异,嘴里连声赞道:"好子!好子!"抬开端来望着康福说:"足下方才说到康氏家风,此棋莫非是祖上所传?""恰是。"康福眼望着棋子说,"这副棋子,是鄙人先人传下的,到我们兄弟手里,已经是第八代了。正因为是祖上所传,康福明天赋同那几个恶棍斗争。"曾国藩点点头,说:"我看那几小我,说你占了他的地盘是假,借此讹诈你这副棋子是真。""大爷说得一点不错。"康福顺手拿出一枚黑子在手中摩挲,"他们要的就是我的棋子。两天前,阿谁为头的家伙在桥头与我对弈了两盘。当时,我就看出那人生的是两只贪婪的眼睛。他识货,晓得这棋子非比普通,端庄得不到,便纠合人来抢。不是我夸口,我是让他几分,真的要打,那几小我不是我的敌手。"康福平平而迟缓地说着,并无半点惊人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