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雨滂沱[第1页/共5页]

"是个甚么样的人？"欧阳夫人忙接言。

曾国藩不止一次地感慨："太机巧了，太豪华了！天道忌巧，天道忌奢，还是俭朴的好，人间唯有俭朴最能悠长。"他要总管在督署东面花圃边开出几块菜地来，明春再种上青菜、辣椒、茄子、豆角等农家菜蔬，借以抵消几分奢糜，又向僚属示以不忘稼穑之本。

关于曾纪鸿之子过继的事，可拜见同治十年十一月初八日，曾氏致诸弟信："纪鸿拟以一子出嗣纪泽。余自十月半由苏、沪返来始闻其说，力同意之。本月拟即写约告祖，不作活动之语。中和公出嗣添梓坪，因活动而生讼端，不如李少荃抚幼泉之子作呆笔耳。"又可拜见曾纪芬的自订年谱："是年(引者注：即同治十年)正月十八日伯兄嫂单一子，名广铭。二十六日仲兄嫂亦举第三子，名广铨。七月，广铭殇。仲兄嫂怜长兄嫂哀思过分，愿听择一子代为扶养，俟异日得子再行退还。伯嫂闻之甚喜，即倩余上禀父母。文正私偶然寝于上房，则由余奉养宽衣等事，闻禀欣然云：'本日过继，照李少荃家之体例，何必言今后退还语!'至十一月二十二日，移入新督署，广铨亦即抱归长房。"厥后，曾纪泽生子广銮。广铨虽未回二房，但纪泽从父亲那边担当来的一等侯爵，在其身后却由其亲生子广銮秉承，广铨固然年长也不能获得这份名誉。

"我有体例。满姑！"欧阳夫人对着坐在船头的女儿喊，"你说要得吗？"纪芬转过脸，对着母亲内疚地笑笑。

"哪有这个事！"欧阳夫人像受了委曲似的，"我的满姑又标致又无能，谁见了谁爱，另有看不上的？没有这个事理！"正说着，纪芬出去对父亲说："折差送来一个大包封，请父亲去大堂祗领。"曾国藩穿上朝服，来到大堂，焚香望北膜拜后，接过包封。翻开一看，本来是太后、皇上犒赏的年礼。自从同治年间来每年如此，非论他在火线批示兵戈，还是在安庆、江宁、保定等处衙门当承平总督，每到十仲春初便有一大包礼品寄给他，并且每年都是一样的物品，本年亦不例外：藕粉三斤半，白莲子三斤半，百合粉一斤半，南枣三斤半，橘饼一斤半，奶饼五斤，挂面十把。每年接到这包礼品，也同时接到一分暖和，他从内心感激太后、皇上的廑注。明天，这份表情仿佛没有畴昔的浓烈，只是在内心冷静地念着："又要过年了！"　　*************

傍晚时，曾国藩留下聂缉槻，请他共进晚餐。破格的礼遇，使聂缉槻非常不测。他想起老中堂曾问过他订婚没有。"是不是要为我作伐，真有如许的好命吗？"江南总局的年青委员想到这里，情感顿时高涨起来。他晓得老中堂不大喜好多喝酒的文人，遂滴酒不沾，放开胆量津津有味地吃了三大碗饭。屏风后的欧阳夫人看了正中下怀。贪酒好事的袁秉桢、罗允吉伤透她的心，体质孱羸的郭刚基更令她痛苦不已。客堂里的这个青年不喝酒，能用饭，恰是欧阳夫人眼中朴重、身材好的意味。吃完饭，喝过茶后，聂缉槻起家告别。家人捧出十段各种色彩斑纹的洋布放到几上。曾国藩指着洋布说："纪泽娘畴昔与你母亲熟，也见过你的两个姐姐，她要给她们三人各送一段衣料，不知她们喜好甚么花色，你给她们各挑一段吧！"聂缉槻听了，内心乐不成支，他将十段布料，一段一段细细地看着摸着，最早挑出一段黑呢，说："我母亲夙来不喜好花花草草，平时家居爱作男人装。这段黑呢给她做衣服好。"又挑起一段米色起小花的格子绒洋布，说："我大姐三十岁了，生了两个孩子，她爱美，又颇慎重，这段布给她最好。"最后挑了一段黄底绿叶粉红桃花亮闪闪的缎子，咧开嘴唇笑道："二姐来岁出嫁，她又爱俏，这匹缎子给她做嫁奁最合适。"当曾国藩把聂缉槻选布的景象奉告夫人时，欧阳氏完整放心了：这孩子心眼细，对女人体贴，此后必然会对老婆体贴照顾。如许的半子打起灯笼也难找啊！她催丈夫马上给聂亦峰发信，定下这门婚事，来岁就嫁女。过了二十岁的女人，再不能留在娘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