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风云乍变[第1页/共4页]
殛毙灭亡早已不会令她惊骇,但是同胞的血仍似天国火焰将她灼痛。秦爷住在城南毫不起眼的一栋旧洋楼里,生了锈的铁门嘎吱翻开,
“你要混淆这潭水,将各方面都拖出去?”云漪骇然,盗汗透衣,“秦爷,莫非你帮日本人?”
“急甚么,先坐下来唠唠闲话。”秦爷悠然笑,歪过身子又抽一口烟。
“胡说!”秦爷一拍床沿,震得床头青绿泥金茶盏直颤抖,“白疼你一场了,爷是甚么人,会做那等民贼活动?别说我,就是裴五,就是外头随便哪一个,莫不是忠心耿耿尽忠皇上的!”
“客房。”陈太一脸莫名,“督军不是一贯歇在客房嘛!”
“你想做渔翁?”云漪惊奇不定,蹙眉望定秦爷。
这阴刻目光逼得云漪退了一步,不待她答复,秦爷已沉声唤了裴五出去,“带她出去,将信写好了给我!”
城中公然民气惶惑,来往车马人流都少了,各处路口都是巡警。
他青筋暴起,声气咄咄,逼得云漪一时说不出话来,但是心中倒是各式忐忑。
半晌后,云漪仓促下楼,已换上一身利落的紫衣黑裙,宽檐帽边垂下玄色面网,将大半张脸遮了。陈太按例以念乔监护人的身份,往黉舍探视,云漪则随了司机去见秦爷。
云漪屏息,只听他沉声道:“写一封匿名信给程以哲送到报馆,将李孟元偏见日本人的事情透给他晓得,此其一;归去盯紧霍仲亨,一旦北平有指令过来,马上奉告我!”
他公然没有留下,大抵一待她睡着便悄悄分开。那长夜厮守的一幕,跟着一觉醒来,似已成泡影。云漪凝睇镜中面庞,唇角浮起自嘲的浅笑。即使倒置众生,却不能留住这一个。
云漪勾了勾唇角,淡然随他上楼。明白日里,秦爷房里窗户紧闭,丝绒窗帘遮得密不透光,氛围里满盈着一股浓厚药味。可贵一次见到秦爷不在轮椅上,倒是靠在一张鸦片床上吞云吐雾。见云漪出去,秦爷点点头,让裴五领着两个奉侍他的丫头退下。
“谁和谁打起来,哪来的动静,你渐渐说!”云漪截断她没头没脑的话,劈手夺过报纸一看,头版上粗黑的一行题目,“卖国奸商私藏日货,日本游勇夜袭商会”!
灰色潮湿的影象像伦敦夏季不散的浓雾团团扑来,令她霍然闭上眼,耳边响起锋利可骇的嘲笑叫骂声,“妓女”“杀人犯的女儿”“下天国的荡妇”……
云漪已说不出话来,胸口急剧起伏。
云漪垂着眸子,微微一笑,并不粉饰她的冷视和轻邈,“秦爷高看云漪了,风尘中人,只求苟全性命,贪个朝欢暮乐,甚么君不君,臣不臣,我是不懂的。”
秦爷点头,满面痛心之色,“六合君亲师!全都给你们败光了!”
“甚么清帝!要叫皇上!”秦爷眼睛一瞪,痛斥云漪,“这是政局,你懂甚么!”
秦爷拊掌笑,“聪明,跟了霍仲亨长进很多。”
忽听身后惊乍乍一声,陈太的尖嗓门从门口一起传来,“出事了,出大事了,这下乱了!”
大清朝,这三个字从秦爷嘴里吐出,带了几分庄严之色,却如何也掩不住那黄黑齿间被鸦片熏出的残败味道。清帝退位已多年,遗老们复辟的胡想却仍不幻灭。一个败了,总有另一个跟上,列强都在虎视眈眈这斑斓国土,他们却仍盯着那金光瑞气中的龙椅。
满院子的青苔和登山虎总让人想起坟场的冷僻。裴五站在门洞劣等她,一身蓝布长衫衬了惨白神采,透出平常男人没有的阴柔气。见了她,裴五细声笑道:“小云更加容光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