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 泰族训[第1页/共9页]
故可乎可,而不成乎不成;不成乎不成,而可乎可。舜、许由异行而皆圣,伊尹、伯夷异道而皆仁,箕子、比干异趋而皆贤。故用兵者,或轻或重,或贪或廉,此四者相反,而不成一无也。轻者欲发,重者欲止。贪者欲取,廉者倒霉非其有。故勇者可令进斗,而不成令持牢;重者可令埴固,而不成令凌敌;贪者可令进取。而不成令守职;廉者可令守分,而不成令进取;信者可令持约,而不成令应变。五者相反,贤人兼用而财使之。夫六合不包一物,阴阳不生一类。海不让水潦以成其大,山不让土石以成其高。夫守一隅而遗万方。取一物而弃其他,则所得者鲜矣,而所治者浅矣。
故民知书而德衰。知数而厚衰,知券契而信衰,知机器而实衰也。巧诈藏于胸中,则纯白不备,而神德不全矣。琴不鸣,而二十五弦各以其声应;轴不运。而三十辐各以其力旋。弦有缓急小大,然后成曲;车有劳逸动静,而后能致远。使有声者,乃无声者也;能致千里者,乃不动者也。故高低异道则治,同道则乱。位高而道大者从,事大而道小者凶。故小快害义,小慧害道,小辩害治,苛削伤德。大政不险,故民易道;至治余裕,故下不相贼;至忠复素,故民无匿情。商鞅为秦立相坐之法,而百姓怨矣;吴起为楚减爵禄之令。而功臣畔矣。商鞅之立法也,吴起之用兵也,天下之善者也。然商鞅之法亡秦,察于词讼之迹,而不知治乱之本也。吴起以兵弱楚,习于行陈之事,而不知庙战之权也。晋献公之伐骊,得其女,非不善也,但是史苏叹之,见其四世之被祸也。吴王夫差破齐艾陵,胜晋黄池,非不捷也,而子胥忧之,见其必禽于越也。小白奔莒,重耳奔曹,非不困也,而鲍叔、咎犯随而辅之,知其可与至于霸也。勾践栖于会稽,修政不殆,谟虑不休,知祸之为福也。襄子再胜而有忧色,畏福之为祸也。
故寒暑燥湿,以类相从;声响疾徐,以音应也。故《易》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高宗谅暗,三年不言,四海以内寂然无声;一言声然,大动天下。是以天心呿唫者也,故一动其本而百枝皆应,若春雨之灌万物也,浑但是流,沛但是施,无地而不澍,无物而不生。故贤人者怀天心,声然能动化天下者也。故精诚感于内,形气动于天,则景星见,黄龙下,祥凤至,醴泉出,嘉谷生,河不满溢,海不溶波。故《诗》云:“怀柔百神,及河峤岳。”逆天暴物,则日月薄蚀,五星失行,四时干乖,昼冥宵光,山崩川涸,冬雷夏霜。《诗》曰:“正月繁霜,我心哀伤。”天之与人,有以相通也。
天设日月,列星斗,调阴阳,张四时,日以暴之,夜以息之,风以干之,雨露以濡之。其生物也,莫见其所养而物长;其杀物也,莫见其所丧而物亡。此之谓神明。贤人象之,故其起福也,不见其所由而福起;其除祸也,不见其以是而祸除。远之则迩,延之则疏;稽之弗得,察之不虚;日计无算,岁计不足。夫湿之至也,莫见其形而炭已重矣;风之至也,莫见其象而木已动矣。日之行也,不见其移;骐骥倍日而驰,草木为之靡;县烽未转,而日在其前。故天之且风,草木未动而鸟已翔矣;其且雨也,阴曀未集而鱼已噞矣。以阴阳之气相动也。
故国危亡而天文变,世惑乱而虹霓现,万物有以相连,精祲有以相荡也。故神明之事,不成以智巧为也,不成以筋力致也。六合所包,阴阳所呕,雨露所濡,化生万物。瑶碧玉珠,翡翠玳瑁,文采明朗,津润若濡。摩而不玩,外而不渝,奚仲不能旅,鲁般不能造,此谓之大巧。宋人有以象为其君为楮叶者。三年而成,茎柯豪芒,锋杀颜泽,乱之楮叶当中而不成知也。列子曰:“使六合三年而成一叶,则万物之有叶者寡矣。夫六合之施化也,呕之而生,吹之而落,岂此契契哉!”故凡可度者,小也;可数者,少也。至大。非度所能及也,至众,非数所能领也。故九州不成顷亩也,八极不成道里也,太山不成丈尺也,江海不成斗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