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老卒和桑椹[第1页/共3页]
未几时,茅舍内便香气满盈,老许啃着一根油腻鸭腿,笑问道:“徐小子,该有一年多没见了吧,你这家伙不是失落三年便是动静一整年的,做甚么谋生?听老许的劝,可别伤天害理,偷看闺女沐浴甚么的还好,归正闺女也不掉块肉,如果耍刀弄枪的,可就不好说了。不说这个,说了你小子估计也不听劝,晓得白喝不了你的酒,说说看,此次想听甚么,老许这个年龄也说不了几次,能说多少是多少。”
老许耻笑道:“徐小子你懂个屁,你这文绉绉的东西,我老许听不懂,你在哪个读书人那边听来的?我只晓得我分开辽东的时候,辽东屯卫二十一,辽西只要六卫,不说辽西,辽东二十一卫一年屯粮百万石,有几石是落在我们这些人丁袋的?徐小子你想啊,不说辽东多数督、镇守都督、都督同知佥事、批示校尉这些大人物,便是一些七品八品的官员,都要做些私役屯军改挑渠道的活动,若不专擅水利、把膏腴屯田都给占了,哪来的银子去贡献上边?大柱国当年坐镇全辽,对两辽人来讲那是罕见的幸事,大柱国一走,谁管士卒死活,很多边军本就是发配到辽东以罪谪戍,要不谁情愿去辽东这苦寒之地过日子?一旦去了,谁当真会觉得就有田有粮,我是锦州人都没半分地步了,这些个外人,就更甭想了。”
徐凤年皱眉道问道:“按律不是每个士卒都有四十亩屯田?辽东是我朝当之无愧的危地,平原郊野一望千里,难以扼守,弃之则北莽长驱直入,北地便无门庭之限,以是辽东安,则中原风尘不动,辽野扰,则天下金鼓互鸣。造反?这些年没传闻辽东有涓滴骚动啊。”
老许拄着拐杖,一脸神驰。
徐凤年没有出声,只是让恶奴冲散了那帮兔崽子,至于跌断了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们几条胳膊几条腿,世子殿下那里管得着,有本领就拖家带口去王府找徐骁要银子补偿去?最好领着圣旨去。
不敢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去拼功名,还能赚来官职的,只是豪族后辈罢了,老许这类说不上贪生却绝对怕死的老兵油子,能不被监军将校砍掉脑袋,已经算万幸。
徐凤年笑道:“青牛道上车千乘,旗下孩童捧桑椹。”
前面老许没死,莫名其妙被人带去医治腿脚,可那马蹄前刺下的冲劲,那里是一个故乡伙的老腿能接受的,算是完整断了,在瞎子老许筹办坐在河边小茅舍里等死的时候,俄然官衙里来人说每月发放给他一两银子,老许心惊肉跳领了半年后,才壮着胆量问那位大人,大人说了这是北凉军的新端方,善待老卒。厥后老许问了一个一样半死不活的老袍泽,得知这是真事,只不过他们都需求去衙门领钱。
那客人把拧断了脖子的鸭子塞到瞎子老许怀中,没好气道:“拔毛还得我脱手?我烧水去。”
辽东自古便是百战地,所谓虎步龙骧,高低在心。天下安危常系两辽,徐骁谏言不吝殚天下之力守之,可朝野高低没几个情愿当回事。这不是说没人看不出此中短长干系,只是天下局势临时大定,五十年百年今后如何跌宕,说甚么做甚么于当下官位有何裨益?
徐凤年留下酒壶,悄悄走出茅舍。
那帮携美同业的膏粱后辈见到老头在地上打滚,只是放声大笑,瞎子老许本来想咬牙冒死,可当他瞎摸到地上的扁担,便听到声音说那些公子哥是哪位折冲都尉的儿子,是哪位都城里著作郎、太子洗马的孙子,老许就扔了扁担跟孩子一样哭喊起来,一遍遍嚎着我早就该死了啊,让人头皮发麻,连一些心存怜悯的旁观者都给吓跑了。一个纨绔嫌弃老许呱噪,拔剑就要劈砍下去,北凉民风自古彪悍,便是那些纨绔,双手力量也许只够解着花魁伶倌的腰带,可只要拔得动刀剑,那绝对是说砍便砍,这一点让很多初入北凉的外埠纨绔非常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