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长史之子[第1页/共7页]
“富伯,你说我哪像个三品大员之子?你看那监军甘锰的儿子甘泉,整日骑马习武,与友为伴,游山玩水,好不欢愉,你再看我,白日父亲逼我理财做账,夜里回府,我母亲逼着我读甚么史记春秋!我连个侍从女婢都没有,我哪是甚么少爷?我清楚就是长史府的主子,长史府的囚徒!”文若发了疯似的粗声呼啸,惊得四周做账的伴计纷繁站起,头也不敢的抬傻站着。
时节正值仲夏,中午过后,交趾城中热气升腾,味似瘴熏,如蒸如煮。城中街巷,人丁稀少,污水淤积,地表坑凹,显是昨夜暴雨又至,尚未风干。几株败柳极像了彻夜未眠的兵卒,无精打采甩打着躯干,仿佛被下级扣了军饷似的怨气实足。雾霭沉浮,城东城西的阛阓甚是冷僻,商民互市,亦或军士巡巷,皆只是三三两两,毫无人气儿;平时嬉闹于坊间的孩童,碰到这类三伏天,也只能疏懒于水池边上,用泥洼洼的小手揪着鞭子,打着哈欠,倚着垂柳,吹着小风,懒得转动。
“这如何能够?曲览但是连天子的面都没见过。”
“甚好。”文若喝茶向来不遵茶道,借着口渴,一杯饮尽,不在话下。饮罢,文若转过甚,嘴里叼着一片茶叶,说道:“富伯,一个位居从二品的多数督兼刺史,一个位居从三品的都督长史,这二人联手,以官谋商,闹得全城百姓民怨四起,日子久了,会不会对父亲的宦途有所倒霉?”
陈富放下茶杯,眼中暴露一丝惊奇,又刹时被其老道的佛面所粉饰。陈富拧着眉毛,深叹口气,笑道:“并非是少爷藐视了曲览,而是老奴藐视了少爷啊。”
“少爷,您尊为朝廷大员之子,何必在乎平头百姓的风言风语?”
“当然是依大唐律法措置。”文如有所顾虑道。
陈富毕竟是上了年龄,被这鬼机警的大少爷一闹,不由得白胡子一颤抖。待陈富缓过神,神采并无窜改,只是轻叹口气,眼角挂笑,转念又像个活佛似的说道:“少爷,这些钱两只属两税,谈何贿赂?”
“罢了,你好生在此守着吧,我要出城做工了。”文若拾起茶杯,背对陈富,欲饮又止。
文若双手伸展向天,如释重负打了个哈欠,不屑一顾看着面前奥秘兮兮的老头,抖了抖乌黑柔弱的手腕,信手从账簿中抽出一册,无聊地假装翻阅着,念念有词道:“难不成又是朝廷奥妙?这朝廷奥妙可真是很多,只不过有些奥妙恐怕已是满城皆知了。”
“曲览?哼,那还用说?曲览占地为国,目空法度,搜刮民脂,卖官鬻爵,安南十三州百姓深受其累,苦不堪言,食肉寝皮虽有些言过,但千夫所指总归是有了。”文若不吐不快道。
“比如说风俗胶葛,蛮汉互不尊敬,冲突愈演愈烈,曲览第一时候出面化解,停歇战事,化兵戈为财宝;再比如,外族强大,汉人外迁,人丁流失,兵卒减少,曲览就必须从中挑起事端,操纵两税盐铁等民用,引发蛮汉失衡。总而言之,这摆布此中的火候要恰到好处,稍有偏差,就会激起民变,有如此手腕,方可保边疆二十年承平。百姓说其贪,也只是片面,朝廷留他的代价也在于此,换小我来做,一定能比得过曲览,以是,少爷您身为长史之子,只可怜悯百姓之苦,万不成跟从百姓之言呐。”
“少爷,您这话是从何提及?”陈富音韵悠悠,眉微一蹙,支着小指,四根指头捋着胡子。
说罢,这陈富还是悠悠呵呵,眼角的皱纹缩成一条树纹,快步走近,低头哈腰问道:“少爷恐怕另有话要说,这天枯炎热的,可否容老奴为少爷先沏壶凉茶,以解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