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绵里藏针(二)[第1页/共3页]
暖炕上,守着檀木镂空雕花炕桌,仙鹤捧寿灯台下侧身坐着黄色大袖衫的太后,霞帔满绣云霞龙纹,金翠刺眼。
不知为何,听了她这番话,我那惧意淡了很多,多了几分靠近。不自发间,我缓缓昂首,凑趣般摸索道:“这双鞋子,还真是做工精美呢。”内心却多了几分必定,怕这就是她本年为致深缝制的那双鞋。
太后深思半晌又道:“怀铭这孩子,就是大胆!若不是见你如此冰雪堆砌花做骨的一个女孩儿家,还算本分。本宫真是该好好经验他了。”顿了顿又问,“传闻,你阿谁娘家哥哥去了东洋国了?可还同那些乱党勾搭呀?”
太后谨慎翼翼地用锦缎包裹好那鞋,抱在怀里很有些依依不舍,才终究递给我道:“去吧,赐给铭哥儿。”
待太后泡过手,宫女捧来坚固的毛巾为她一点点沾去手上的水珠。太后一边擦手,一边叮咛安公公打赏。宫娥们捧来几只精美的锦盒,一枚翠玉宝石金丝线穿绕而成的玉色胡蝶,栩栩如生;一枝红宝石和羊脂玉缠绕成的梅花钿,各个巧夺天工。
“臣妾汗颜,臣妾的曾祖,曾是东林书院的山长。”我谨慎谨慎地说着,声音轻柔,还不等我持续说着家世,太后一笑道:“令祖谢平文,也是江南大儒,科举春闱大闹考场,轰轰烈烈的被官方传为嘉话,自此你家就家训世代不仕。”
“八夫人,请吧。”安公公幽幽地带路道,我定定神,将吓飞的灵魂收回,缓缓前行。
很久,响起太后的咳嗽声。我将头压得更低,太后感喟一声问:“传闻,你是江南人氏?”
我迈步进屋,举首是一扇苏绣双面孔雀屏风,屋内静悄悄的似是无人,待绕过屏风时,忽见一道丹凤朝阳红罗软帘的门外,低头跪着一名宫中女官装束的人,看着身形,我不觉一惊,想认又难以置信,竟然是慧巧。
“老佛爷吉利,”我屈膝服礼。
她也不低头,就悄悄地举手为我们打帘子,依这景象,是在这里罚跪。
她鼻子里悄悄一哼,旋即点头抱怨着:“铭哥儿这孩子,别看常日里风采照人的,可也是个不知冷暖,不会照顾本身的身子。”
果不出我所料,太后接在手中翻开看时,是一双男人的圆口宫缎鞋子。这鞋子同致深脚下那双太后前些年犒赏的鞋子普通无二,我不觉心中一沉,慧巧那日领赏时担忧的太后未能如往年常例赏致深一双亲手纳的鞋子,莫不是这双就是太后本年为致深纳的鞋?
我心想,现在越是慌乱,越要出错。忙定放心神,细心地答:“家兄不肖,祸及家门,家父愤怒,将他摈除出门。去了那里,漪澜也不得而知了。有朋友说是他远渡重洋去了东洋日本国,另有人说他去了南洋,更有人说他为了一女子心灰意冷,去削发做了云游和尚。”
太后叮咛说:“赏你的,打扮得漂标致亮的,这男人呀,都是喜好最美的花儿。”
我的脸颊腾然一热,旋即又是一阵麻痹。好歹贞妃是皇上的妃子,当众褫衣受杖责,这颜面扫地的不止是贞妃,更是打在天子脸上呀。我惊得眸光板滞,牙关发寒,仿佛鼻息间依约另有血腥气,贞妃凄厉的哭号声依约在耳,惨不忍闻。
我的心蓦地一揪,一时候反不知如何应对,心下一阵小鼓乱擂,突突作响。
一股莫名的暖和垂垂在心中升腾,我脸颊上也略略有了几分舒心的笑意。
我一惊,开初只当是这鞋尚未缝就,仍需补缀出工。可转眼间,就见太后从针线荷包中又摸出一枚晃眼敞亮的针,持续插入鞋中。我不由迷惑,更有些心惊胆战,毕竟那是一根根锋利的钢针,跟着她手中一针针的扎入,我的心阵阵紧揪,惊奇变作不祥的预感,及至震惊,仿佛这一针针并非插在鞋底,而是扎入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