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青荷[第1页/共3页]
“谁欺负你了跟师兄说,师兄饶不了他。”
坐在床边的不是别人,恰是沈培楠,披着件西洋式的白绒睡袍,手里握着毛巾,腕子却被莫青荷紧紧攥着。
“你是没见早晨他那副要为国捐躯的样儿,这孩子硬气,招人疼。”沈培楠紧了紧睡袍带子,“明天请汝白来打牌,摸摸那孩子的底,枕边人,不得不防。”
沈培楠跟老刘对视一眼:“他倒是还记得我叫甚么。”
沈培楠欺辱他时喝多了酒,现在酒醒了大半,看着好好一个孩子折腾成如许,内心也有些悔。
莫青荷仍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应道:“从戎的有甚么了不起,杀千刀的兔儿爷……”
老刘手里的煤气灯火苗颤了颤:“师座这是想带他回南京?”
又是大暑天,他练朝天蹬,把腿用麻绳吊着悬在梁上,汗水一碗一碗的往下淌,在脊梁结成盐粒,麦芒似的扎着。师父不给饭吃,元生偷藏了小半个玉米碴窝头,趁别人不重视偷偷让他咬一口。
不管是心机还是身材都被折腾的狠了,莫青荷身子清癯,到了后半夜开端发高烧,当夜在洋楼当值的只要老刘一人,沈培楠的卧房又离得远,莫青荷烧的短长也没人晓得,蜷在床上睡一阵醒一阵,面前乱梦纷繁,先是少年学戏住的大院子,夏季下大雪,棉被*的,他一个劲往元生怀里拱,细条条的胳膊搂着元生的腰,呢喃道:“师兄,我冷。”
“他们甚么干系?”
眼皮被不知哪儿来的光芒照的红彤彤的,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人在说话,莫青荷病着,只感觉耳畔吵得难受,呢喃着:“师兄你们可静些吧,我头疼的短长。”
莫青荷把眼睛展开一条缝,苍茫道:“师兄也快到了么?”
老刘是莫青荷的戏迷,对他的事晓得得清楚,答道:“叫莫柳初,唱小生的,半年前在一出武戏上扭了脚腕子,一向没再唱。”
莫青荷又闹了一阵,稀里胡涂骂够了沈培楠,又嘟哝起冰糖葫芦、豌豆黄酸枣糕焦圈儿炒肝爆肚儿,起先沈培楠还活力,随后发明他嘴里嘀咕的全成了吃的,也不跟他计算,搂着他由着他闹。
沈培楠付了西医大夫五块赏钱,替莫青荷掩上房门,这才真正起了倦意,跟老刘两人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打呵欠,老刘欠身告别,不放心的又看了一眼莫青荷的房门。
莫青荷抱紧了怀里的绣垫,乱梦一个接着一个,满身火炭似的烫,盗汗却渗入了被子,咬着下唇:“我冷,疼,师兄,柳初,我疼……”
沈培楠把他搂紧了点,感喟道:“早晨陈总长摆宴喝了些洋酒,后劲大,返来就管不住本身,是真做的狠了?”
他流过三载五车的汗,背景又硬,终究红了,自主流派,以唱戏的名义展转北平,天津,流连在高官枕畔,会解摩斯电码,会用身材通报动静,会曲意巴结,逢场作戏,他的繁华和芳华都是疆场,以捐躯为目标,不见硝烟,步步为营。
老刘见沈培楠神采不对,怕争风妒忌闹出事端,赶快劝道:“师座可别活力,明儿把他打收回去得了,四九城里比他摸样好身材好的虽未几,两三个还是找的出来,换个明净些的,养着也舒心。”
“青荷?”沈培楠摇了摇他的肩膀,“别睡,大夫顿时就来。”
他虽是男旦,长得却不娘气,眼窝深,睫毛长,笑的时候很有几分少爷气,不笑时愁闷而多情,现在闭紧眼睛,厚重的睫毛像一张小手合在脸上,穿戴老刘送来的豆绿绸衫,委委曲屈的缩成一团,倒真是张青荷叶,可惜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