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交杯空对[第1页/共3页]
当年韩荣德的爹韩俭行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主簿,四周攀附,拿钱捐了个水利通判,到了金陵自是不会放过另有老太爷在京师的齐家,遂与齐允康称兄道弟,常来常往。韩荣德便跟着也找长他两岁的齐天睿玩,只是常被揍得鼻青脸肿,两家难堪;再厥后韩家发财,便少有来往。韩荣德虽说也算读书后辈,倒是玩遍了金陵城,与齐天睿天然少不得会面,亦因着小时候的渊源争斗过几次,几次经验才明白他手里这点子花酒钱实在不敷以与这财大气粗的钱庄掌柜逞脾气,反倒生出几分畏敬来,今后混得近,相安无事。
思路越往深处去越胶葛,十年在外,他阅人无数,声色犬马,污沼浊地,笃定从未见过这洁净的女孩儿,难不成是在他出府前?那是多少年前?为何本日这一见,竟像是好久前一桩未果之缘,忽地冒出来,如此清楚,却又如何都抓不住。那又生又熟的感受,让人仿佛猜谜到了最后一的关头,越想越急越不得,欲罢不能……
“天睿!天睿兄!”
喜乐声垂垂远了,这才听到雨水扣打窗棂的声音,悉悉索索的;厚厚的竹篾纸挡不住湿潮气,房中铜炉的香熏着还是嗅获得雨水腥味;通红的喜庆在人们退去后空荡荡的,那色彩倒更减轻,漫天铺地,没过甚顶的狭窒……
这丫头的模样怎的像是在哪儿见过?这么些年在外头与人打交道,齐天睿自认眼睛毒、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也是为何他能在城北那暗淡的角落仅凭着一张恍惚的画像将埋没多年的人挖出来。今儿怎的倒拙了眼?如果旁的也罢了,可长成她这副模样,他如何会忘了?并非是本身好色,只是如许一张脸,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见过也断不会等闲健忘。那双眼睛竟然是透亮的虎魄色,又大又圆,即便不决计,也是遮拢不住,所谓双瞳剪水于她都是过于陋劣之饰,因着色彩淡,仿佛全部眼眸都在漾着水波,深水清潭,看一眼人都似要淹了出来,不由人就挪不开眼,中了邪似的。双睫稠密讳饰不住,玄色的小刷子烛光底下在那淡色的眸中投下影子,像那月下湖水淡淡的树影,就是这一刻,就是这一个气象如此熟谙!在那里见过,究竟是那里?
“你晓得他?”
说罢齐天睿抬步就走,留下身后一世人红彤彤的,托着两只交杯酒面面相觑,一只满,一只空……
四周喧闹这才又入耳,“咳!”齐天睿干嗽了一声,回身,见喜娘们托了各色喜盘到跟前儿,最前头是两只小银碗,碗里盛着几颗小汤圆,齐天睿顺手拿了一碗扒拉进嘴里,甜甜糯糯的,就是凉了有些黏牙,又从另一只盘子捡起上一只斟得满满的龙凤杯,不待世人拦已是一仰脖子一饮而尽,顺手丢了空杯子,又漱了漱口,“你们弄吧,我走了。”
正进了花廊下,没了雨丝扰乱,齐天睿脑筋里忽地一闪,顿了脚步,“你说甚么?”
“谁啊?少给我绕圈子!”
齐天睿一挑眉,韩荣德从速双手抱着扇子作揖,“该打该打,冲犯冲犯。”
齐天睿闻言暗自笑笑,摇点头,心道:叶公好龙,毕竟脱不开‘面子’二字,再喜好也不过是拿来解闷儿,不肯屈尊赚伶人钱。宁玩物丧志饿死,不走下九流谋生,老泰猴子然矫情。
“谭家班不唱堂会,你头一天儿晓得啊?”
“内宅,浑绕甚么。”
“你那老泰山是个戏痴,为了听戏、唱戏,万贯家财都散尽,谭老板谭沐秋就是人家家戏里出来。宁老先生一辈子,也算玩物丧志,现在就落得那一套老宅院还没拆。家道虽是不济,倒是用银钱堆出了很多名角儿,阿谁时候江南六大班哪个没在老先内行下唱过?只现在都□□了,倒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