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弈城(下)[第1页/共2页]
“不在山里歇,那要彻夜赶路?”
长宁摆头,不耐烦,“喝了喝了!陈妪熬的姜茶汤也喝了!我不过唠叨两句,您倒说个没完了!”
内厢狭小,东南角摆长案一支,符氏静坐厥后,符氏比陆绰小近十岁,现在不过二十有六,长眼宽黛,身量纤细,嘴角有一浅痣,平白多出些娇媚的意味,却只因为陆家宗妇需沉着高雅,平日里便只挑绛红、靛蓝等色着衣,金银玉石等物饰容,即使车途颠簸,精力不佳也端坐直腰,力求显出严肃来。
她才不羡艳呢。
隔了如许一层,便是再大的嫡亲血脉,也靠近不起来。
她实在不风俗与陆长宁靠近,陆长宁出世的时候,她将五岁,懵懵懂懂地凡事皆不晓。等大了些,又烦符氏烦得不可,晓得陆长宁是符氏命门,便无师自通地晓得了必须死死扣住她...
长亭心疼父兄,备了热茶与精制糕点放在匣中让百雀带到前头去,百雀回声而去,长亭单手挑开车帘再看,外头已然黑了一片,树影幢幢,枝桠被风打得一会儿朝东一会儿朝西,前头的火把燃得极旺,熠熠生辉。
长亭手上一颤,定下神来,再眯了眼睛用心瞧那一处,她尚未反应过来,便闻声了火线响起了降落的牛角号,紧接着就是男人扯开嗓门,粗暴的警省声。
这世上谁没有母亲呀?
提起陈妪,符氏再看一眼长亭,轻抿了抿嘴,半天说不出句话,干脆抬手唤人上膳。
她也有!
“有敌寇!有敌寇来犯!摆弩盾!上箭!”
长宁跟着唱了一句后,便坐到了符氏跟前,鼓着脸怨怪,“阿宁不欢乐,路上太抖了,阿宁觉都歇不着,还听着外头有声音。”
“该当不会。”郑妪想了想答,“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陆家做不出这类事,也丢不了这个脸...再不济,您另有大长公主撑腰呢。”
符氏看了眼长亭,指了指靠垫,轻道了声,“坐吧。”伸手揽太长宁来,又特长心试了试长宁额上温度,又轻声轻气地连声急问,“是今儿个一早,还是将才歇不着觉?也不烫了啊,药喝下了吗?若觉药苦,就含点蜜饯,别偷偷倒了去...”
长亭探出个头去,想趁光瞅一瞅父兄究竟在那边,眼波流转之间,却陡见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明暗瓜代中迟缓逼近。
惯会打肿脸充瘦子...
长亭别别扭扭地将眼向下一扫,却一下子撞到长宁正抬头看着她的神情,吓得从速敛容庄严。长宁小儿不由眼神一亮,正想开口说话,嘴张到一半,却听得里间传来一阵声音,接着便有一圆脸长鼻老妪,半佝身形掀帘而出,眼神不敢抬,躬了一躬,又将帘再翻开大半。
车轱轳碾在枯叶上,有了细碎的声响做粉饰,符氏终究敢哭出声了,揪着郑妪的衣袖,小声地一抽一搭道,“若符家天下没了,我和阿宁还活得下去吗?”
马车向前一顶,紧接着又出发了。
这就是为甚么她不喜好符氏与陆长宁。
符家江山没了,符氏就甚么也不是了,可平成陆家还是还是颐指气使的顶级士族...
郑妪悄悄掰开符氏的手,长叹了口气,轻声回道,“夫人,起码士族出身的名流是不会经心倚仗一个奴婢的。”
只不过她的母亲去得早,不然也会柔声柔气地揉她的头发,怪责她不喝药,把手心贴到她的额头上的...
既然百姓没胆量走这条道,那这是谁!?
长亭用心致志地端了茶盏小口小口抿,茶叶涩苦,含在口里由热变温,再一口咽下去,茶汤一动,她映在澄黄茶汤上的眉眼也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