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羊圈(3)[第1页/共5页]

哥儿俩对愣了好大半天，都想说话，而不知从那边提及。老三先突破了沉寂，叫了声：“大哥！”瑞宣没有承诺出来，仿佛有个枣核堵住了他的嗓子。老三把想起来的话又忘了。

老三在院中把脚跳起多高：“老二，你要不把它关上，我就用石头砸碎了它！”

坦克车的声音更大了，空中与地上都在颤抖。

剃头匠孙七并不在剃头棚子里耍技术，而是在四周一带的铺户作包月活。从熟行艺的水准说，他对打眼，掏耳，捶背，和刮脸，都很超卓。对新兴出来的花腔，像推分头，烫发甚么的，他都不会，也不屑于去学——归正他作买卖家的活是用不着这一套新技术的。明天，铺子都没开市，他在家中喝了两盅闷酒，脸红扑扑的走出来。借着点酒力，他想发发牢骚：

李四爷没有昂首，还看着地上的绿虫儿。李四妈，不像常日那么哇啦哇啦的，用寒微的声音答复：“待一会儿，我给你送二斤杂合面儿去！”

冠先生也来得短长，若无其事的把手趁便送给了瑞宣，很亲热的握了一会儿。然后，他又和瑞全拉手，并且把左手放在上面，悄悄的按了按，显出加劲儿的亲热。

瑞宣的浅而惨的笑又闪现在烦闷的脸上：“我如何走？莫非叫这一家长幼都……”

北平沦陷了，瑞宣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出来出来，不晓得要何为么好。他落空了常日的沉寂，也不想去粉饰。他从常日积储下来的知识中，去推断中日的战事与天下的干系。他晓得中日的战役必然会使天下的地理与汗青窜改，但是摆在他面前的倒是这一家长幼的安然与吃穿。明天，北平亡了，该如何办？常日，他已是当家的；明天，他的任务与困难更要增加很多倍！在一方面，他是个百姓，并且是个有些知识与才气的百姓，该当去给国度作点甚么，在这国度有了极大危难的时候。在另一方面，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常日就依仗着他，现在便更需求他。他能甩手一走吗？不能！不能！但是，不走便须在仇敌脚底下作亡国奴，他不能受！不能受！

拉车的小崔，赤着背出来出来的乱晃。明天没法出车，而家里没有一粒米。晃了几次，他凑到李老佳耦的跟前：“四奶奶！您还得行行好哇！”

没想到，他会碰了钱先生一个软钉子！他的心中极不欢畅。他承认钱默吟是个名流，但是比钱默吟的名誉大着很多的名流也没有这么大的架子呀！“给脸不要脸，好，我们走着瞧吧！”

“这两天时势很不大好呢！有甚么动静没有？”

“哪小我？”

“我得走！”瑞全反复了一句。

街上的坦克，像几座铁矿崩炸了似的发疯的响着，瑞宣的耳与心仿佛全聋了。

老迈又听了听。“对！坦克车！辆数很多！哼！”他咬住了嘴唇。

六号没有人出来。小文佳耦按例现在该吊嗓子，但是没敢出声，刘徒弟在屋里用力的擦本身的一把单刀。

“老三，听！”瑞宣觉得是重轰炸机的声音。

头上已没有了飞机，城外已没有了炮声，统统寂静。只要响晴的天上仿佛有一点甚么颠簸，随人的脉搏轻跳，跳出一些金的星，白的光。亡国的晴寂！

“我得走！大哥！不能在这里作亡国奴！”

冠晓荷在街门槛里立着呢。他穿戴在三十年前最时行，厥后曾经一度极不时行，到现在又二番时行起来的团龙蓝纱大衫，极称身，极大气。上面，白地细蓝道的府绸裤子，散着裤角；脚上是青丝袜，白千层底青缎子鞋；更显得连他的影子都极标致敬爱。见钱先生出来，他一手悄悄拉了蓝纱大衫的底襟一下，一手伸出来，满面东风的想和钱先生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