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妇人恚[第1页/共2页]
妇人挽着高高的云髻,眯着眼睛,身形丰盈。
妇人嘲笑道:“怎能不如仇敌!若非她是女儿身,导致你王家始终贫乏一个儿子,你又怎会新娶一妇?新娶的倘若能生儿子倒也罢了,我也愿视为己出,将来担当王家家业,自也会奉为我母亲。
妇人也不见气,只是冷冷问道:“你且答:何谓三纲?”
青衣文士无话可说,王盼弟稚嫩的脸上,却早是两泪涟涟,似春季屋檐上,止不住掉落的连缀雨水。
那侍女走入书斋,怯懦懦道:“二蜜斯,主母要你去她屋子里听训。”
“母亲!你如此说我,可另有半丝半毫亲伦之念乎?”
当然,这类喜好无涉男女豪情,只是赏识她的敢言。
态度果断,不容置喙。语气冰冷,凉到心尖。
经王招弟一番安慰,王盼弟终究还是各式不甘心肠,随丫环去了。
她将脸上的泪痕擦洁净,挺起腰杆子来,满身筋骨颤颤作响,如同一只遭到了极大伤害,却又固执活着的猫。
她凄然又果断道:“你安敢溺我!我背得滚瓜烂熟,《大明》律规定,‘凡祖父母、父母故杀子孙,杖七十,徒一年半’。成化间,宪宗天子又教:‘所产女子,如仍灭顶者,许邻里举首,发戍远方!’”
别的两个春秋尚小的女孩,别离唤作“想弟”以及“来弟”的,被姐姐之间的辩论,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两人之间,言辞愈发狠恶,氛围愈发严峻了起来。
主母院落中,夜无眠等王盼弟进了房间,丫环退下以后,才找了一处便于藏身的地点,手指蘸了口水,捅破窗户纸,往屋内看去。
“那也是父为子纲,可从未听过母为子纲的!”
但是你那妾室倒好,竟也跟我对着干,只生了两个女儿。现在想来,这不利的统统,都是这赔钱货形成的,我见了她,怎能不如同见了仇敌!”
王招弟听了此言,几欲晕倒,带着哭腔道:“盼弟,《孝经》的谆谆教诲你莫非忘了?‘不法不言,非道不可’,你如此言之,大为不当,有违戒训。”
只听得王盼弟拍案而起道:“王家合共有四姐妹,为甚么每次都是我去听训!莫非我不是她亲生的吗?”
妇人看向她,满眼凶光:“自故宋以来,吴越、两湖间人家,便有灭顶女婴的民风,我若不念骨肉之情,也早把你灭顶,你现在已然做了水鬼,现在正沉在冰冷的水里,等着把哪个短折鬼搦下水来替了你,好去投胎往生!哪能来王家这等富朱紫家走一遭,衣锦食玉,吃穿无忧!你说我对你有无亲伦之念?”
“既如此,母使子跪,子为何不跪?”
夜无眠赶紧回身,躲在桂花树后,隐住身形。
王盼弟调侃道:“再者说了,为人父母,却参与买卖别人之子的事情,这所行的,真是‘道’乎?父母先行‘非道’,我为何不能后言‘不法’?”
夜无眠紧紧跟从,提足轻点,飞到瓦顶之上。
王盼弟一脸惨淡,对父母绝望至极,却全无怕意,直视双亲道:“你就算不打死我,你所犯下的罪,也已经难赎了。你先是从贼人处买来男婴,视为己出,爱他赛过我们四姐妹。又自甘出错,跟发卖人丁的贼男女暗通款曲,为他们供应据点!乃至前些日,你还与这伙贼男女一道,押送幼儿去武功山……光是凭你这些罪过,《大明律》便要将你发配!”
屋中,一个青衣文士,并一个四十岁摆布的妇人,坐于主榻之上。
却也没有如何为难她,转而对妇人欣喜道:“再如何说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母子二人一相见,怎愈发如仇雠乎?”
且多处悬着“吾善养吾浩然之气”的孟子海口,夜无眠记得,谭府只要一处如此,不免相形见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