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第1页/共1页]
这是给小孩儿唱的,灰影想着。
可小孩儿睡得昏入夜地,对四周的事浑然不知。
这时,小孩儿也迷含混糊地把眼睛伸开一条缝,他方才梦见爹爹没死,以是这半梦半醒间他就真的觉得爹爹还在了,他睡眼惺忪地瞥见一个男人盘腿坐在炕上,用熟谙的姿式砸吧着烟袋锅,嘴里哼着熟谙的小调儿。
村庄很小,灰影走了几十步不到,便寻到小孩儿家。
愣了一会儿,灰影象是俄然想通了甚么似的,身子猛地一颤,自言自语道:“是了,是个别例……”
待到这两门“技术”都学会了,灰影便空动手扭头朝院门走去,这回不挎篮子了,灰影走得举头挺胸,四方阔步。
灰影愣头愣脑地抬腿,迈上炕,非常自来熟地在炕席中间的空当盘腿坐下了,举着不存在的烟袋锅,装模作样地探头砸吧一口氛围,装爹。
睡在炕头的女人猛地展开眼睛。
学完歌,灰影又学起那黑红面孔的男人,仿照着男人抽烟袋锅的姿式。
他能透过家家户户紧闭的门瞥见屋子里的景象。
襁褓中的婴孩温馨地合上眼。
灰影儿悄悄无声地装了会儿爹,见小孩儿仍只是睡,便开口唱了起来:“掌掌拍,拍骡骡,脱了帽儿换酒喝……”
灰影将装得满满的果篮悄悄放在屋门口。
屋内一灯如豆。
小孩儿的唇角柔嫩地翘了起来,他欢畅地一骨碌,像只回巢的小燕儿似的滚到灰影腿边,抱住灰影的腰,把脑袋枕在灰影大腿上,含含混糊地说着:“爹爹返来了……”
身子虽出来了,手臂上挂的篮子却掉在了地上。
小孩儿和他娘睡一张大炕,一个睡东头儿,一个睡西头儿,中间隔着宽宽的一大片炕席,被月光晃得白亮亮的。
屋子里那哄孩子的女人唱一句小调,灰影就跟着小声学一句,女人唱完了,他便学会了。
屋子里的火炕上,白日里被吓到的年青女人沉着一张娟秀的脸,对着灯火纳鞋底,一个黑红面孔的男人盘腿坐在炕上,咂着烟袋锅,另有一个上年纪的女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孩,边摇摆,边哼唱着这小村庄一辈辈传下来的哄孩子的小调:“掌掌拍,拍骡骡,脱了帽儿换酒喝,摸摸胡子唱山歌……”
他从院门缝里挤出去,接着寻白日送糖的小孩儿。
他扭着扭着,忽地顿住脚步,停在一户人家的院前,接着,他缥缈如月影的身子似一缕青烟般钻过院门的裂缝。
灰影扭扭哒哒地走到村庄里,抻长了脖子四下张望。
灰影故伎重施,从院门挤出来。
而炕的另一头,那不幸的女人身子抖如筛糠,不知是因为惊骇还是欢乐,亦或是二者皆有。
小孩儿和他娘都睡得很熟。
看起来似是一家四口,爹,娘,姐姐,和小弟。
灰影只好又钻出来,拾起篮子,在原地愣怔了半晌,随即扭扭哒哒地绕到墙边,游蛇般流上墙头,又流进院子。
随即,他灰扑扑的耳朵悄悄动了动,仿佛在当真地听着甚么。
灰影呆兮兮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屋里的一家四口,冷静发楞。
她瞥见了月光下似人非人的灰影,她哭得浮肿的眼中尽是惶恐,却没叫,只死死地盯着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