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影中魂(15)[第2页/共4页]
主理此案的刑司大主事是她娘倾画夫人的亲弟,她的亲娘舅。
阿兰若缓缓昂首。
待倾画的身影消逝在油灯笼出的微光以外,阿兰若俄然身子一颤,一口鲜血将案上的黑纸白字染得班驳,油灯的小火苗不安地闲逛,终究燃烧。
倾画道:“不是甚么有家底有身份的女子,幸亏端方明净,在宗学里供着一个教职。传闻这女子是从你府中出来的,单名一个恬字,文恬,名字起得倒是文静。”
阿兰若笑了一笑,怠倦道:“同母亲的尘缘,就让它告终在这一世罢,若另有循环,我也没甚么好求,只求循环中,不要再同母亲相遇了。”
这一段影象紧锣密鼓,一环扣着一环,像是一帘瀑布从峭壁上轰然坠下,击打在崖底碎石上,溅起一丛丛冰冷水花。所谓悲剧,从古来开天,便是如许一副遽然仓促却又狰狞无情的模样。影象的下一环,紧扣着苏陌叶曾奉告她的那则传闻。
一朝天子一朝臣,分歧的君王在权力上有分歧的安排。神宫的力量独立于宗室以外,饶是相里阕在位,压抑一个失了神官长的神宫都有些吃力,遑论即将即位却毫无根底的太子相里贺。这就是沉晔被迎回歧南神宫的启事。
凤九瞧见坐在石板上同阿兰若讲事理的白衣青年时,实在没认出来他是谁。
青年居住的石板旁,两棵老树长得富强苍郁,树间用健壮的青藤搭了个可供躺卧的凉床,阿兰若靠坐在上头远目林外风景,和声道:“你畴前常说的那句,浮世浮生,不过一场体验,我感觉甚有事理。生之是非,在乎体验,体验很多便是寿长,体验得少便是寿短。我克日了悟,我这段人生,看起来短,实在也算长了。”停了停,续道,“若说王宫中另有何人值得惦记,不过王兄罢了,他性子淡薄,实在偶然上君之位,此时与夜枭族这一战绝非偶尔,定然是母……倾画夫人的战略,意欲借刀杀人,将王兄撤除。王兄他非御敌良将,一旦上了疆场,定然不能活着返来。”
白衣青年凝目看她半晌,道:“你一贯固执,我此时说甚么也留不住你,但疆场凶恶,如果此行回不来呢?”
歧南后山天气和暖,日头照下来暖洋洋的,林子里偶尔传出来几声鸟叫,连不远处石林中的犬因兽都在宁静地袒着肚皮晒太阳,一派平和安静,像山外的风云变幻满是场好笑的浮云。
倾画的身影在地牢口一顿,待要举步时,牢中的阿兰若俄然出声,语带沙哑道:“母亲对我,谈何怜悯?”
正誊写的宣纸上头,“天命定之”一句后又添了八个字,“忧愁畏怖,自有尽时”。碰到痛磨难当之事,她爱用这个安抚本身。八个字写得力透纸背,将最后一个字收笔,她低声道:“母亲说逢场作戏,是何意?”
白衣青年感喟一声:“你这些拜托我都记取,只望到时候用不着我做这些,你何时下山?”
倾画的目光停在她的字上,淡声道:“沉晔他生来居于高位,连上君都顾忌三分,自小就是个极有主意的孩子,即使因救下橘诺自毁了出息,但人间事,最好运营者莫过于出息,他本意在放逐中从长计议,你却将他占为己物,可知,这触了他的大忌?”瞧她一眼,续道,“方才你感喟你父亲重情,终究败在一个情字上。你父亲雷霆手腕,我生不如死,却只能拴在他身边。可你呢,你虽聪明,此事上比之你父亲,却远远不及,沉晔稍许逢场作戏,便让你用足真情,落到这个地步,不也是败于一个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