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王孝廉村学识同科周蒙师暮年登上第(2)[第1页/共3页]
那年却失了馆,在家日蚀艰巨。一日,他姊丈金不足来看他,劝道:“老舅,莫怪我说你,这读书求功名的事,猜想也是难了。人生世上,可贵的是这碗现成饭,尽管‘稂不稂莠不莠’的到几时?我现在同了几个大本钱的人到省会去买货,差一个记账的人,你不如同我们去逛逛。你又孤身一人,在客伙内,还是少了你吃的、穿的?”周进听了这话,本身想:“‘瘫子掉在井里——捞起也是坐’,有甚亏负我?”随即应允了。
内里一人问申祥甫道:“你亲家本日在那边?何不来陪先生坐坐?”申祥甫道:“他到快班李老爹家吃酒去了。”又一小我道:“李老爹这几年在新任老爷手里实在跑起来了,怕不一年要寻千把银子。只是他白叟家好赌,不如西班黄老爹,当初也在这些事里玩耍,这几年景了正果,家里屋子盖的像天宫普通,好不热烈!”荀老爹向申祥甫道:“你亲家自从当了流派,时运也算走顺风,再过两年,只怕也要弄到黄老爹的意义哩。”申祥甫道:“他也要算伏贴的了。若想到黄老爹的境地,只怕还要做几年的梦。”梅相公道吃着火烧,接口道:“做梦倒也有些准哩。”因问周进道:“长兄这些年考校,可曾得个甚么梦兆?”周进道:“倒也没有。”梅玖道:“就是幸运的这一年,正月月朔日,我梦见在一个极高的山上,天上的日头,不差不错,端端方正掉了下来,压在我头上,惊出一身的汗,醒了摸一摸头,就像另有些热。彼时不知甚么原故,现在想来,好不有准!”因而点心吃完,又斟了一巡酒。直到上灯时候,梅相公同世人别了归去。申祥甫拿出一副蓝布被褥,送周先生到观音庵歇宿。向和尚说定,馆地就在后门里这两间屋内。
王举人笑道:“提及来,竟是一场笑话。弟本年正月月朔日梦见看会试榜,弟中在上面是不消说了,那第三名也是汶上人,叫做荀玫。弟正迷惑我县里没有这一个姓荀的孝廉,谁知竟同着这个小门生的名字,莫非和他同榜不成!”说罢,就哈哈大笑起来,道:“可见梦作不得准。何况功名大事,总以文章为主。那边有甚么鬼神!”周进道:“老先生,梦也竟有准的。前日晚生初来,会着集上梅朋友,他说也是正月月朔日,梦见一个大红日头落在他头上。他这年就飞黄腾达的。”王举人道:“这话更作不得准了。比如他进过学,就有日头落在他头上,像我这发过的,不该连天都掉下来,是俺顶着的了?”相互说着闲话,掌上灯烛,管家捧上酒饭,鸡、鱼、鸭、肉堆满春台。王举人也不让周进,本身坐着吃了,收下碗去。掉队和尚送出周进的饭来,一碟老菜叶,一壶热水。周进也吃了。叫了安设,各自歇宿。
次早,天气已晴。王举人起来洗了脸,穿好衣服,拱一拱手,上船去了。撒了一地的鸡骨头、鸭翅膀、鱼刺、瓜子壳。周进昏头昏脑,扫了一凌晨。
自这一番以后,一薛家集的人都晓得荀家孩子是县里王举人的进士同年,传为笑话。这些同窗的孩子赶着他就不叫荀玫了,都叫他“荀进士”。各家父兄闻声这话,都各不平,偏要在荀老翁跟前恭喜,说他是个封翁太老爷,把个荀老爹气得有口难分。申祥甫背后里又向世人道:“那边是王举人亲口说这番话?这就是周先生瞥见我这一集上只要荀家有几个钱,假造出这话来阿谀他,图他个逢时遇节,他家多送两个盒子。俺前日闻声说,荀家炒了些面筋、豆腐干送在庵里,又送了几次馒头、火烧,就是这些原故了。”世人都不喜好,以此周进安身不牢,因是碍着夏总甲的面皮,不好辞他,姑息混了一年。厥后夏总甲也嫌他呆头呆脑,不晓得常来承谢,由着世人把周进辞了来家。